静妃身形一颤,恍然地看一看他、又看一看我,终是伏地一拜:“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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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神注目于她离去时的背影,虽然失落黯淡,脊背却仍挺得笔直。她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若会,她就不是我认识的赵庄聆了。
从潜邸到皇宫,当年与淑元皇后一同嫁给宏晅的媵妾,至今只剩了琳仪夫人和她。她经了这么多年的倾轧却仍居高位,我想,就算宏晅把话说得再狠一些,她也仍回觉得自己不会因此倒下,她尚有一争的机会。
因为她与许多宫嫔一样,在看惯了六宫斗争以后,已然觉得荣宠不过一争,或输或赢。却忘了……即便是九五之尊也是个人,他也可能会对一个女子真心相许——一旦他做了这样的决定,其他的争斗就都不值一提了。
239
如今的后宫里,静妃虽是遭他厌恶,但在旁的宫妃面前,她还是风光的。毕竟除了我与琳仪夫人就是她位份最高,又是帝太后的侄女,再不得宠也总能保住个位份。
去月薇宫晨省时,她比从前添了几分淡漠,不知qíng的嫔妃说,那是因着帝太后离世,她太伤心了。
我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都忍不住地冷笑涟涟。不论瑞贵嫔的话是真是假、不论帝太后最后是否死于她之手,至少她曾经确确实实给帝太后下过毒。
她若会因此伤心,简直称得上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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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贵嫔死得突然,一对龙凤胎拆去了两处。所幸顺昭仪和柔淑容从前也是和睦的,目下顾着孩子的心思,走动也愈发地多。敬悦和阿眉素来也处得不错,我便也时常让梨娘带着阿眉去见见她们。
然在瑞贵嫔死去的一个月后,宫正司却突然搜了鹭夕宫,以及我曾住的、如今已烧成一片废墟的晳妍宫正殿。
我不知出了怎样的事,惊讶不已地去问宏晅,他告诉我说:“仵作说景氏不是自尽,又查出了些事qíng,是朕让宫正司去查的。”
我的心禁不住地一冷,他在查我……是怎样的事?
他已对我那样了解,必知我现在心中的疑惑,却是沉默着什么都没说,直到我默然告退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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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昏定毕后,静妃在月薇宫外拦住了我,缓缓地踱着步子,唇畔带起一缕笑意:“本宫若没猜错,陛下他还是会疑你的,是不是?”
我心底一颤,忿然看着她:“是你做的?”
“是。”她扬声一笑,“你当真觉得……景氏藏了那么久,会是这么容易自尽的人么?”黑暗中,只觉她的笑意寒涔涔的带着些许诡异,她一步步走向我,贴在我耳边轻轻道,“你觉得若陛下知道是你杀了帝太后……会如何?走着瞧吧,敏宸夫人,你以为在这后宫里,信任是个多牢靠的东西?”
我蓦地窒了息,难掩惧意地盯着她。毒害太后的罪名她如是成功嫁祸给我……
凝滞须臾,我冷声道:“你gān了什么?”
“没什么。”她笑了一笑,“不过是让宫正司从你从来的寝殿里搜了些东西出来。都是好东西呢,大概泰半的宫嫔闻所未闻——连陛下都不一定听说过。”
我神色微微一缓,平静地瞧着她,轻哂道:“是么?那本宫静等静妃出手了。泰半宫嫔闻所未闻的东西,本宫也想开开眼界。”
“那夫人就等着吧。”她垂下眼眸,笑意飘渺,“本宫若是夫人,就先知会晏公子和凌合王妃准备着收尸——哦,本宫忘了,这是足以诛九族的大罪,凌合王妃兴许能靠着大长公主躲过一劫,晏公子可不一定能逃得过去。”
她想撕毁宏晅对我的信任,用帝太后的死一招致我于死地,让兄长和芷寒也逃不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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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托琳仪夫人相助,在月薇宫里见了宫正墨兰。墨兰眉头紧蹙着,可见这于她而言也是个难事,她道:“景氏活着的时候,在宫正司就咬死了是夫人害死了太后、又要和她一起联手除掉静妃。那些供词陛下当时就看过,好在只字未信。可后来,一个司正从夫人和景氏宫里翻出了那些东西,未经过奴婢就擅自呈给了陛下,陛下值得下令再查。”墨兰深一叹,“这事不好办……其实照奴婢看,那些东西是不是真从晳妍宫找出来的都不一定——也许是有人在烧毁之后搁进去的,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曾出现在晳妍宫,只是那司正借着这个名义呈上去了。但关乎帝太后的事,奴婢在陛下跟前也不好一味地向着夫人说话。”
她说着切了齿:“一个是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宫殿、一个是主位已死的宫殿,倒没想到会这样被人动手脚。”
“有什么想不到的?”我笑吟吟地抿了口茶,“看着吧,还不一定鹿死谁手呢。”
墨兰微有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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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事关生死,我心中想得更多的却是……他到底信我多少?
我一直觉得我们jiāo了心。老实说,涉及他母亲的事,他要彻查我是怪不得他的,且我也知道,这一环套一环的一计玩到最后,静妃的胜算并不大。但心里却到底有些不舒服,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披了件褙子到正殿去见他。他抬眼看了看我,淡声一笑:“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我微微笑道,“在景珍的事上……陛下信臣妾多少?”
他持着书的手一顿,我的笑容分明了几分:“臣妾知道因为关乎臣妾xing命,陛下从一开始就查得严。宫正司那边是不敢有疏漏让人灭她的口的……她若不是自尽,还能是怎么死的?”
我顿了一顿,垂下眼眸,稳稳续道:“再者……若说是自尽,早就能查出来了,何以拖了一个多月?只怕另有隐qíng吧。”
他轻笑着,放下书睇着我:“原来你猜得到……是,朕灭了她的口。但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因为她咬定了是你自己放火烧宫陷害她,朕怕如从前一般闹大了收不了场,才取了她xing命。”
“这个臣妾信。”我颌首浅笑道,“那后来的事呢?陛下您有没有怀疑……帝太后的死于臣妾有关?”
他静了须臾,好像在思索着,然后道:“没有。”
“当真么?”我沉容抿笑说,“那又何必去搜晳妍宫?”
他的笑声有些哑意,握起我的手说:“只有鹭夕宫是真正的搜宫,你的晳妍宫……朕是怕再有什么人动手脚。”
我希望他说得是真的。虽然在这件事上,他信我与否都无关紧要,我要布置的都已然布置好。但我们之间好不容易有了那样无所隐瞒的信任……我不想这份信任就此再度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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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说,宫正司在验从我宫中搜出来的东西,我衔笑告诉她:“认认真真地去验,结果如何,老老实实地禀给陛下就是了,本宫不怕。”
我很清楚那是什么,那是静妃自认为能要了我命的东西。
“哦……”我一思忖,提醒墨兰说,“如是宫正司验不出,不妨去找沈大人,太医院对这些颇有建树。”
端的是大大方方,什么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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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常在成舒殿里住着,陪着阿眉和元洵、也陪着他,他因帝太后病故而有的悲痛愈发地淡了,我思量着……大概也差不多该让他知道那事了吧。
只要宫正司有了确切的结果,那样的大事按规矩总要齐召六宫来才是,是真是假,要有个对质。便在那个时候让他知道吧,占全了天时地利人和,再合适不过。
夜晚,我站在半开的窗前,感受着时不时拂过来的凉风,视线飘向远处的一座座宫室。多半都亮着灯,星星点点地连成一片,一时辨不出哪里住着谁。荷莳宫……静妃的寝殿现在也必定亮着吧,她大概和我有着一样畅快的心思,拿准了自己就要除掉我了。
我悠悠长长地输出一口气,阖上窗户,上榻就寝。
我侧躺着,望着chuáng栏上那繁复的雕镂,神思愈发清明起来。静妃以为……就她会算计?她以为就她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从前也许确是不懂,但在她身上栽了那么大的跟头之后,如何还能不懂?
是,宫里头,信任是个多牢靠的东西?她从来就没真正信过别人,我只是比她更敢冒这个险。先前的许许多多布置,便多亏了那仅剩的信任。譬如红药……她已出了宫,静妃永远不会知道她当时被带去宫正司问话时都说了什么。总之那些话足以瞒天过海,让宫正司、让宏晅都知道了一些事qíng,却又知道得并不明确。
不知道的那一部分,便是要留在后面的,用来给静妃致命的一击。这是我悉心为她备好的一份大礼,最后一步,我倒还要感谢她。若不然,只怕还要再拖上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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