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七夕,几个女孩子跪在香案前,祈求织女保她们心灵手巧,以便日后嫁个好夫家。她们在晏然房里聊到很晚才各自回房休息,倒霉的是……次日只有晏然一个人当值。
太子看了看晏然发黑的眼圈,淡然问她:“昨天又gān什么了?”
“昨天七夕……乞巧、拜织女来着。”她说着就忍不住地打哈欠。
他一哂:“回去睡觉。”
“不困……”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打了个哈欠。
“嗯……”他眯眼瞧着她,“你这是bī我说……”
她一颤,立时反应过来,朝他一福:“奴婢去睡!”
那是在他刚让方氏教她读书的时候,她时常挑灯夜读,劝她去睡她也是回一句“不困”,于是他淡泊地睇着她说:“还不困,都变丑了。”
她才不会让他再挤兑一次。
是以那天,她在房里补觉补得很是心安理得。
到了晚上,前来和她换班的怡然四下看看,没找到她,太子抬头睨了她一眼:“别找了,晏然回去睡了。”
“……”怡然怔了怔,“回去睡了?”
“嗯。”太子一点头,“以后别让她睡那么晚,她身子比你和婉然都要差多了。”
“……诺。”怡然垂首一福,恭谨应下。
这样的事,怡然习以为常,偶有刚入府的下人却觉得惊诧不已:太子为什么待她那么好?又没有纳她当侍妾的意思?
对此,郑褚等在府中有些年头的“老人”会淡定地回答说:“太子殿下习惯了。”
三年,他照顾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总之她一时还没有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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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十三岁】
那年,隆庆帝驾崩,他继位为帝,改年号永昭,次年为永昭元年。
她入了宫,做御前女史,怡然和婉然也是同样的位子。
入宫不几日,她就病了。和尚仪方氏告了假,在房里睡得黑白颠倒。
他一连两日没见她便觉有异,问了婉然,婉然如实禀了,他就往她房里去了。
推开门,当即腹诽了一句:姑娘你好睡相!
榻上的晏然,睡得四仰八叉,被子都被踢到了地上。
“陛下……”他听到婉然犹豫地开了口,没有理会。信步走进去拾起被子,抖开,给她盖上。
睡得迷糊的晏然感觉到一阵温暖,裹紧,往里滚了一滚。
……姑娘你真是好睡相。他又腹诽了一句,看了眼搁在桌上盛着药的瓷碗,推了推她的肩膀:“晏然,醒醒。”
“嗯……”她意识不清地应了一声,他锲而不舍地继续推她,“晏然。”
晏然隐约觉得这声音熟悉得很,翻过身来看了一看,一惊之下猛然坐了起来:“陛下。”
他指了指那药碗:“把药吃了再睡。”
“……”晏然暗自咬牙切齿,她最怕的就是喝药,所以并不是忘了喝或者睡过了头,而是有意没喝。她看着药碗面色悲愤,他端起来咬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冷冷地道了两个字:“张嘴。”
怡然在旁边淡定地看着,心说您要是不是皇帝……晏然现在铁定骂街了。
眼见她的眉头拧了又拧,终于喝了小半碗下去,忍无可忍地下了决心:“陛下,奴婢自己来!”
长痛不如短痛,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怡然笑吟吟地端了糕点来给她解苦味,她看着他,仍旧怨念不已。他毫不在意地悠闲坐下,问她:“说吧,又gān什么了?刚进宫就大病一场。”
“没gān什么……”她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水土不服吧,莫名其妙地就病了。”
“嘁。”他轻一笑,“好好歇着吧,养好了再来,御前不差你一个。”
“嗯……”她闷闷地点了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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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帝姬十三岁及笄,那年正好是祺裕长公主的及笄礼。长公主在皇太后的长乐宫行礼,在御前做事的她不住地向外望着,明知隔了这么多座宫室根本不可能看到,还是不住地望着。
及笄礼,如若晏家还在,过两年她十五岁,也该及笄了。
“看什么看。”一柄折扇敲在她额上,刚走进来的皇帝笑看着她,“你脖子不累啊?”
“陛下安……”她垂首一福,转身去沏茶。
“回来。”他笑喝了一声,她转回身来垂首不言。折扇再次敲在她额上,这次她一壁伸手揉着一壁不满地瞪他:“gān什么呀……奴婢又没犯什么错。”
抱怨分明的口气,明显没拿他当皇帝。
“羡慕祺裕及笄?”他淡问她。
她点点头:“是……”
他笑了一声,颇是严肃地告诉她说:“别羡慕,过两年把你嫁出去,让你夫家给你行笄礼,笄而婚之。”
他是当众说出的这话,旁边的宫人当即便是忍笑的神色。她蓦地红了脸,讷讷道:“不要……奴婢才不急着嫁人呢……”
“这样啊……”他恍悟般地点了点头,“朕还舍不得你嫁呢。那回头等你十五岁了给你行笄礼,然后让你在宫里熬一辈子、熬成老姑娘?”
“……”怒目而视,偏生他已是九五之尊,她半点发作不得。忍了半晌,她只好认命地一福,“奴婢沏茶去。”
俗话说“君无戏言”,以至于她越想越觉得……他那句话会不会是当真的?
真要她熬成老姑娘?
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心焦,很快就演变成了魂不守舍。本以为自己表面上还掩饰得不错,谁知他看了她两眼就问她:“有心事?”
她一愕,摇头说:“没有……”
他笑看着她,她静默了一瞬,终于满含忐忑地问他:“陛下您……不会真的一辈子不让奴婢嫁人吧……”
“……”他凝视着她忍了半天,终于一下子笑了出来,笑得她直发了懵,跪坐着满心惴惴,不言不语。
“想什么呢?”他衔着笑在她脸上一捏,“不多留你,过两年赶紧嫁出去,朕换个靠谱的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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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十五岁】
她终于到了嫁龄,一封信、一块平安莲花配定了她的姻缘。她知道那人是朝中将领,追问他是谁,他却笑而不答,只说:“嫁过去了自己看。”
昏服的料子极尽奢华,是梧洵织造新进的衣料,他二话不说就让她先挑合心意的。她觉得这不合规矩,他却说:“嫁人是大事,六宫嫔妃谁也不差一件衣服。”
那阵子她很开心,他却总心思烦乱。一方面是祺裕和亲的事不顺,另一方面……她突然要走了,在身边八年的人突然要离开,他总觉得心里一空。
静婕妤开玩笑说:“陛下舍不得就纳了她呗。”
他想这怎么可能,他知道她一直想为人正妻。而她的未婚夫也是个不错的人,安夷将军霍宁,战功赫赫,他更希望她能安安心心地做她的将军夫人去。
但他最终还是纳了她,封她做了琼章。
他告诉自己,是为了不让她和亲远嫁、为了和皇太后抗衡。
也确实是如此,翌日他踏出殿门的时候,长乐宫来传旨封她做长公主远嫁靳倾的宦官便到了,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才稳稳地将一gān人挡在了外头。
他说:“她是朕的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分明的记得,昨晚挣扎的她、今早昏睡的她,都那样不甘地对他说:“奴婢要嫁人了……”
她恨他。
他却丝毫没法怪她,哪怕他是皇帝,但他确实毁了她的一辈子。
呵……
他一声冷笑。他曾那么自信地告诉她,他会赦她出奴籍。如今也是赦了她出奴籍了,却是这样的方式。
真的不能怪她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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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之间的关系,终于冷到了极致。她再也不来主动见他,他亦不敢去见她。
旁人都觉得奇怪,琳妃甚至大着胆子问他为何如此,而他的回答无力极了:“朕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有他的国,他为此权衡着各方利弊,许多朝中大臣甚至是后宫嫔妃,在他眼里都是一颗棋子而已。
但他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亲手把她变成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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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桃脯过了敏,他如从前般想喂她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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