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他一愣,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堵了她的话。思了一瞬,待得想明白这“时候”,恍悟间不解更甚,“你是说……那‘遗言’么?”
“……”她闷了闷,点头,“是……”
他满是不解地笑了起来,只觉得这很有意思,打趣道:“没见过这么急着说遗言的……什么意思?急着让朕赐你一死么?”
“不是!”她狠一咬嘴唇,略有愠意。他轻咳一声,终于添了些许严肃:“说吧,洗耳恭听。”
夕阳下,她负着手,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一声哀叹大显忧伤:“没劲……本来是想扫霍祯的兴的,这下扫不成了。”
什么?
他想了一想,猜测着她可能想说的话:“敢问娘子又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她摇一摇头,在珠钗相碰惹起的轻响停下后,微笑道:“臣妾原是想说,闹疫病的是易州、河宛、戊扬,几个村子也都在这三城之间,陛下根本不用费太多力气找,他想得太美了。”
霍祁错愕。看她神色不似说玩笑话,直教他不得不信的样子。怔了一怔,他犹豫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自是因为上一次她历过一次,所幸那时年月尚早,她还有个王妃的样子,对越辽各样事务也知道一些。记得那时越辽一众官员为此很是焦头烂额了一阵子,连带着她这个王妃思及灾民也寝食难安。
那是件大事,算是越辽这么些年来最大的一次天灾。以致于过了这许多年,她虽是差不多忘了此事,但听得霍祯一提……还是立刻想起了那几个地方。
方才一片紧张,她想得也很是简单,将这几处地方直接告诉他便是,解了这道难题才是要紧的,至于他若先开口说要赐她一死……
那也无所谓,太在qíng理之中了。反正待得她说出这几处后,他便不会再杀她,她也决计不会为此记仇,因为他的权衡,是大局。
倒是有些惊喜,他一边顾好了大局,一边半点没动拿她去换的心思。甚至……照他的话,便是没有那些事先的布置,他也不会拿她去换。
沉下口气,席兰薇浅抿着笑意走近了两步,思忖着问他:“若臣妾不说原因,陛下肯信臣妾这回么?”
他疑惑未语。
“有些事……臣妾尚还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低了低头,“但……总有一天会告诉陛下的。”
她的神色为难极了,霍祁看在眼里,蹙着眉安寂半晌,终于眉头舒展:“罢了。”
听得一声笑,她抬头望向他,夕阳的暖光下他笑颜轻松,毫无bī问之意地告诉她:“那就先不说了,等你想好再说……”他一哂,又添上一句嘱咐,“别忘了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霍祯:Σ(っ °Д °;)っ你刚才明明很慌!
霍祁:→_→装的……为了试探你。
霍祯:Σ( ° △ °|||)︴你刚才明明是真的害怕!
兰薇:o(*≧▽≦)ツ一时吓住了没反应过来。
霍祯:Σ(っ °Д °;)っ这不科学,要死很多人的啊!
兰薇:【跷二郎腿】不就是易州、河宛和戊扬闹灾么,你以为你能瞒住谁?
霍祯:Σ( ° △ °|||)︴怎么知道的!
兰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X了吧!洒家是重生的!
第四卷:共鸣盛世音
☆、124 平静
一口气悬了太久,尘埃落定之时就格外轻松。
越辽的事qíng完全料理好了,包括疫qíng。虽是死伤难免,但各方一齐努力着,可算是没闹出大事来。
看看呈上的奏章,三千二百六十四人。席兰薇回忆着,似乎比上一世时死的人还少些,不过……
若当真一人变一刀,剐在霍祯及其妻女身上,也是够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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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很快就传了他们来。明亮的殿中安安静静,宫人四下肃穆静立,在殿中的红黑漆色间,衬出了更多压抑。
“三千二百六十四人。”霍祁的声音清清淡淡,道出这数字后,霍祯一悚,许氏满面不明。
语带些许嘲讽,他睇一睇他们,复又笑道:“你们一家三口,够剐这么多么?”
一家三口。
端然已是将孩子也算了进去,许氏虽不知原因是何,也足以惊住,杏眸圆睁:“陛下……”
霍祁没有理会她,轻声一笑,手支了额头,冕前十二旒轻轻而晃:“当然,掌管越辽的藩王是你,为王者罔顾百姓xing命,全剐在你一人身上也不为过。”
霍祯始终没有开口,席兰薇按捺着想看他神色的好奇不抬眼看,轻有一笑。
“你的妻女……”霍祁薄唇轻启,说着这四个字陷入思量,俄而眉头微皱,淡泊道,“朕饶她们一命,充作官jì。”
“陛下……”许氏惊得向后退了两步,脚下一个趔趄跌了下去,倒仍是紧抱着孩子,慌乱地一叩首,“陛下,求您……求您饶了阿曦,她才刚满岁……”
此时充作官jì,这辈子就算毁了,诚然,能活几年都还得另说。
“妾身不用陛下宽恕……”许氏跪伏在地,泣不成声,“但是妾身的罪……与她有什么关系。”
眼前的一切,本该算是一个机关算尽的女子最后的良知,在席兰薇看来却极尽讽刺。
上一世时,许氏还不是为了算计她,不惜让这孩子死在腹中么……如今又心疼成这般。人心,真是说不清楚的。
“这孩子投到你腹中真是可怜。”她扬音轻笑,目光投向许氏怀里熟睡着的婴孩,冷涔涔道,“本宫确是该感动一番,但又忍不住再想……若你没到这般田地,和荣华富贵比起来,这孩子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许氏一时怔住,望着她有些不解,又说不出话来。
苍白的嘴唇轻轻翕动,她虽是不明席兰薇之言,却也有点禁不住地心虚。是的……她曾是想过拿这孩子算计别的妾室的,差点搭上这孩子的命……
已无暇顾及席兰薇是如何猜到的这些事,她只觉自己蠢透了。当时蠢透了,一直都蠢透了。
“昭仪娘娘……”她望向席兰薇,滞了许久,忽而想起前阵子的事,张皇道,“昭仪娘娘您……您答应过妾身,为这孩子寻个出路……”
“本宫只说尽力而为。”她神色淡淡的,回看着许氏,眼中半点同qíng也生不出。含着忖度,她笑了一笑,对许氏说,“充作官jì……也算是个‘出路’吧,若是运气好,没准还能得个赦免,嫁入世家为妾呢。”
被霍祁淡扫一眼,席兰薇哑了哑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许氏。听步时已在她眼前,她居高临下地淡瞧着她:“给我。”
指的自然是孩子。
许氏满脸慌恐,虽跪在地上,仍是忍不住往后躲了一躲,下意识地连连摇头。
她笑了出来:“这是宣室殿,由得你躲么?”
许氏仍不肯放手,兰薇看向霍祯:“不说点什么么?殿下。”
霍祯闻声抬了抬头,动了动口,又无话可说。
“兰薇。”霍祁唤了一声,意指让她不必再多言。席兰薇颔了颔首,复又淡瞧霍祯一眼,回去落座。
他们看到,许氏始终把孩子抱得紧紧的,在席兰薇跟她要人后甚至更紧了,好像紧抓着仅剩的还能抓住的东西。霍祁沉了沉息,看向霍祯:“二弟,你心里清楚这是多大的罪。朕若愿意,凌迟你整个王府的人,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语中一顿,他转而道,“但朕不是你。”
霍祯微愣,似乎很是意外。
“你为夺|权可伤亲妹妹的xing命,朕做不出来;你为夺|权对妻妾全是算计,朕也做不出来。”他长吁口气,一声苦笑,“难为了母后……一边提醒朕尽早对你设防,一边又要求朕饶你一命。”
霍祯身形一震,瞠目结舌地听着他说:“第一个提醒朕你有异心的,是母后。那是她去世前和朕说的最后一件事……所以这几年,朕从来没少了监视你,可偶尔也让你发现几个人,朕想让你知道朕有防心、想让你收敛一些。”
可他就是yù壑难填,早被冲昏了头脑。
“现在想来,朕就不该存那个善心,甚至……就不该让许氏生下这孩子。”他思量着衔笑,“不过,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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