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兰薇端然坐着,睇着她心绪难言。
少顷,觉出秋白的瑟索之意愈发明显,若她再不说话,她便真要吓坏了。缓了缓神,终于道:“你……伤好全了?”
“是。”秋白轻轻一应便屏息不再言,似在担心还有什么别的责罚。席兰薇轻轻“哦”了一声,又道:“那再帮本宫办件事吧。”
秋白一愣。
“又到了家人子采选的时候。尚仪局呈上的女官名单本宫看了,似是无甚问题,但眼下特殊些,不知张家心急之下会不会在采选上做什么。”她说着一哂,看了看清和,又道,“本想让清和去,不过上次便是你去的,把礼数都好生温习了一遍,就省得她再费心学一次了。”
秋白听得有些发懵,滞了良久,支支吾吾道:“可是……奴婢……”
“本宫复你女史的位份。”席兰薇淡言道,“家人子的事妥了,你回悦欣殿来就是。从前的事,本宫不会再提,你也不必总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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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是最不解席兰薇gān什么要如此饶过秋白的人。
虽则她也最想救秋白,但这毕竟是宫里,容不得背叛——因为背叛的事,常常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她不会再做什么了。”席兰薇轻轻一喟,“我也会注意着,不会让她有伤到我的机会。若你非要问个原因,就当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吧。”
她话语懒懒的,分明不想再多做解释,清和便也不好追问。是了,就是因为上辈子的那些旧事,秋白清和的不弃,一度是她在最艰难的时候唯一的支撑。
而且,就算是这辈子,秋白做出了那样的事,也到底还是存着余地的。
回想方修媛到她殿中“捉jian”那日。话必定是秋白放出去的无错,但方修媛到她殿中后的举动……细想起来却有些奇怪。
她带了那么多人,气势汹汹地来问罪,甚至直接打了小霜,但一直没动手掀开幔帐看一看是否真有“jian夫”在。
乍然一想,似乎是碍着她位份更高不敢妄动,但此行里,她失礼之处已然太多了,根本无所谓再多添这么一件。
只能是秋白对她说了什么,让她相信席兰薇当真有与人通jian、jian夫必在榻上,她觉得势在必得,故而于她而言……自然让皇帝亲自去看,才更能置席兰薇于死地。
想来,秋白在这事上也费了不少口舌。
有时候,席兰薇甚至会怀疑,秋白是不是根本就知道她的心思,明知道她是有意放出的话还去传话、为的就是把那边绕进来——因为同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们互相都太熟悉了,很难想象秋白会相信她与人行苟且之事。
事已至此,问不问并无意义。若当真是如此,秋白必会承认;若不是如此……为了保命她大约也会承认。
于是qíng愿相信就这样的,给秋白留条生路。反正,就像她同清和所说的,秋白也伤不到她什么了,不妨就此换个良心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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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白在家人子们入宫后的第三日就回悦欣殿回了话,眉头轻蹙着,好像对发生的事不太想得明白:“有个尚仪局的女官,奴婢以为和张家关系格外近些,但好像又对那几个显是张家托人送进宫的家人子格外严苛,前天刚进宫来,昨天就已发落出去一个。那家人子不服,还提到跟张选侍沾亲,也没用,当晚就离宫了。”
☆、145 闲适
是有些怪。若说是想再送美女入宫争宠,安排下来的人自然该格外帮衬着才是,就算是要看上去一碗水端平,严苛一些也就罢了,可是直接发落出去……
不就没有下文了么?
席兰薇一时也想不明白,黛眉微蹙,秋白思了一思,又叹道:“也许是奴婢多心,其实也未见那女官和张家有甚直接的联系,只是隐隐记得曾见她和张氏身边的大宫女走在一起,以为是为张氏办事的人。”
这样的事,还真说不好。虽则听上去很有可能猜得无错,但宫中女官这么多,不在一起做事却因为别的原因而格外jiāo好的,也不是没有。
是以此事便姑且搁下不提,席兰薇嘱咐秋白多注意便好,也犯不着糙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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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四日,未再有甚异样禀回来。席兰薇召了几个家人子到悦欣殿小坐——便是心知选不上,殿选之前该做的样子也还是要做做的。
倒没想到恰好碰上霍祁前来,一听得通禀,几个家人子俱是一惊,继而很快面露喜色。于她们而言,得以在殿选前见皇帝一面总是好的,不同于殿选时那么多人一同面圣、说话也说不了几句,目下单独一见,兴许能有不一样的印象。
一壁按捺着惊喜一壁守着礼数随在席兰薇后面去迎驾,到了殿门口,席兰薇照旧只是一福,余人则皆行大礼拜了下去。
燕语莺声齐问圣安,生生让霍祁脚下一僵。
“……”默了一默,霍祁伸手去扶席兰薇,又随口向旁人道了句“免礼”,扶在她腕上的手有意一用力,责备分明。
席兰薇抬了抬眸,手上毫不留qíng地反握回去,也用了力气——意指才不是她的错,要怪也要怪他来前不打招呼。
二人间动作细微的赌气一众家人子自然看不出来,但见席兰薇衔着笑回过身去邀她们落座、又欠身请皇帝入殿,能分明地看出她们各自含着笑意沉吟着,大抵都在思索一会儿说点什么好。
“今日有幸面圣,实乃……民女之福。”一胆子大些的家人子先开了口,听似只是寒暄之言、奉承之意明显得听上去虚伪,明眸中的真切却又堪堪让人觉得这是肺腑之言。
席兰薇淡一瞟她,蕴起几许笑意,颔首而道:“姑娘紧张成这般……若日后入了宫,不是天天都能见到陛下么?若日日念着这‘福分’,怎么侍君?”
搁在膝上的手被人猛地一掐,席兰薇倏尔侧过头去,又碍着有外人在不好瞪他。
结果弄得这蓦然回头让一众家人子一愣,不知她是怎么了。
皇帝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理会她明显带怒的目光,平静道:“朕有些事要和惠妃说,旁人先告退吧。”
顿时一阵失望萦绕。几个家人子互相看了一看,显有委屈又不敢多言,施大礼告退。
本以为有机会同皇帝说上几句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皇帝亲口下了“逐客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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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板着一张脸,只喝茶,不理人。
席兰薇偷眼觑着他,时不时也抿一口茶,少顷,委屈道:“陛下gān什么……”
被斜睨了一眼:“你清楚。”
“……”咬了咬唇,席兰薇闷闷地思量了一会儿,嘟囔说,“小心眼,臣妾不是当着她们的面得做做样子么……总不能告诉她说‘反正也入不了宫,别琢磨这福分了’。”
“嘁……”霍祁气笑,缓了缓神,正色道,“罢了,不跟你计较这个。一件事,今晚跟朕出宫走一趟。”
席兰薇一怔:“……gān什么?”
“连日来事多心烦,出去走走。”他轻松道,手一挑她下颌,“夫人初掌宫权,想来烦心事也不少,不如同乐。”
席兰薇还真乐得同走一趟,解解心中烦闷。带着女儿同游,好生体味一番“一家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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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最终定了双字“安玉”为名。主意是席兰薇出的,起先霍祁大是嫌弃,简直不知她怎么想的——否了甚多音美意佳的好字之后,挑了这么两个常用至极、通俗至极的字。
“前程杳杳定无疑,石中藏玉有谁知。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觉安然碧玉期。”
她把这十六字签文拿给他,噙笑解释:“这是大悲寺给臣妾的签,说到底,其实算是给她的。”
那时虽然早有安排,但宫中毕竟势力纷杂,安胎中思及这些,难免心绪不宁。许多时候,是这签文让她安下心来,相信只要熬住了,最后总归是好的结果。
始觉安然碧玉期,取其中两字,算是感谢大悲寺、也感谢楚宣为她求这签,亦是盼她这一生都再无甚动dàng,自此一直都是“安然碧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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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喧闹的夜市上,霍祁止不住地去看席兰薇,愈发感慨她生了孩子之后真是力气越来越大了。
平日里不用gān什么活的人,起先抱孩子久了还会抱怨一声腰酸背痛,如今已然能抱着她随意闲逛,半点显不出乏意。
他要替她抱一阵子她还不肯,原因十分不给面子:“夫君每每抱上不足一刻,妾身便要花两刻工夫去哄她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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