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霍祁颜色稍缓,继而又问,“夏才人呢?”
“夏才人……”被bī问得愈加不知如何措辞,那宦官又一叩首,才道,“也没说什么。只是……提了句先前鸢美人来广明殿求见的事。”
准确些说,是来广明殿求见、却被挡在外面的事。
面色骤冷。霍祁的心绪陡然乱了一阵,果然,就算他警告在先,这夏氏得了势也还是会忘乎所以。
“袁叙。”皇帝声音一沉,接着又按捺下恼火带起的冲动,睇了眼躬身听命的袁叙,指弯在案上一敲,“旁人都退下。”
☆、53 转折
沈宁在一刻后赶至广明殿。因不知出了什么事,来得匆匆,入殿却见殿中除皇帝和大监袁叙外再无旁人。
心下稍安些许,沈宁一揖:“陛下。”
“你看这个。”皇帝信手将一只信封递了过去,沈宁略带两分疑惑接过,目光触及那拆信时已被分为两截的封印时便浑身一搐,“陛下,这是……”
“是。”霍祁点头,又道,“你看吧。”
沈宁这才拆开信封,将纸上的寥寥数字认真读了两遍,疑惑不减:“陛下何意?”
“你觉得如何?”皇帝反问。
“吴家……”沈宁首先想到的自是吴家有反心,然则眉宇一皱,第三次去读那信时,又觉得并不是,信里将夏氏的问题说得明白,却没直言吴家半句不是。
“臣……”沈宁定了定神,一喟,“臣不知。吴家位高权重,有反心许在qíng理之中,但单看这信,不像。”
拿不准主意。
皇帝一笑,点头道:“朕也没想清。信上提了夏月,朕自然头一个想到吴家,但……”
但细一想,又觉得太想当然了。
“朕想知道,若朕此番不想耐着xing子细查,倘若吴家真有反心、一激之下要拼上一把,可拿得住他?”
沈宁一凛。不想细查?他几乎无法理解皇帝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思。皇帝一直清楚朝中大世家须得谨慎对待,就是要除,也都是先一边小心安抚着、一边着手准备着,待得时机成熟了一举除之不留后患。
怎的这次……
沈宁的疑色未加掩饰,沉吟片刻,点头道:“陛下想动吴家不难,凭禁军都尉府所知的,吴家势力也没大到那个份上……”言罢一顿,思量着话锋一转,“故而臣以为……并不像是有反心的,陛下为何此番如此心急?”
“安抚吴家。”皇帝面上的笑容有些不真切,“安抚吴家,朕首先就得待他们送进宫的那两位好。”
沈宁略颔首算是默认。就算前朝后宫分得再清,吴妃是吴家的女儿、夏氏是吴家送进宫的都是人尽皆知,皇帝若要“捧”吴家,在她二人身上的表示是少不得的。
“可她太不懂分寸。”皇帝点到即止,端得是懒得再多宠那二人、不如索xing速战速决的意思。
“……陛下。”沈宁有点吃惊,想了一想,无法出言去劝皇帝宠并不喜欢的妾室,只得委婉道,“可陛下如此打糙惊蛇……”
“所以朕这不是在问你这蛇能不能惊么?”皇帝接口接得很快,口气闲闲的,似乎并不拿此事当个大事。
“……”沈宁默了,须臾,沉然抱拳,“惊得起。”
“那就行了。”皇帝的神色倏尔一松,笑着站起身往外走,沈宁长揖恭送,霍祁想了想停下脚来,睇了睇他又道,“进来没再出什么事,子文君不必太紧张,能jiāo给旁人做的事就不用全自己管着了。”
“……”沈宁一时纳闷皇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短短一思,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是不是内子……”
“知道就好。”皇帝说得慵懒,“既答应了阿恬要陪她同游就带她去,免得她来见朕总是一副朝廷欠了外命妇俸禄的样子。”
“……”沈宁闷声应了,霍祁放心地继续往外走去,觉得神清气慡。那不想芈恬总来行宫的原因到底没说:她时时去找席兰薇解闷,他想去见还不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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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晗阁中,吴妃设了小宴款待众嫔妃。此番座次的安排有些特殊,夏氏被搁在了右首紧邻吴妃的位子上——倒是也不奇怪,毕竟二人同时晋封,道贺也不止是贺吴妃,二人坐得近些也方便旁人去贺。
这般为庆贺而设的宫宴多需要一张巧嘴,席兰薇便显得格外不合群了。不合群无妨,反正本来也处得不和睦,倒不如借着不能说话心安理得躲个清净。
几个低位宫嫔都围着夏氏敬了三杯酒了还不打算退下去,话中明里暗里求着夏氏在皇帝面前为她们说好话,见夏氏没有应下的意思便要这么继续求下去。席兰薇品着面前佳肴轻轻一哂,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真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大概是看出夏氏无论如何不会点头答应在皇帝面前引荐她们,其中一人神色黯了一黯,转而又改口道:“才人娘子舞好歌也好,臣妾羡慕许久了呢,娘子若肯教上一教……”
她话未说罢,与之相熟的宫嫔先笑着打趣了起来:“才人娘子肯教又如何?你有娘子的身姿么?”
先开口的那嫔妃面上一红,刚要驳回去,抿了口酒的夏氏却缓笑道:“徐选侍这话错了,身材固然要紧,可若能将韵学足,也是极好的。况且窦瑶章声音好听,纵使不费心学舞,学歌总是可以……”她的话忽然一顿,视线向远处一投,继而笑容更深了些,“若不然,比身姿容貌……谁能比得过鸢美人呢?”
席兰薇冷然,回看过去,夏氏正笑吟吟地凝望着她,下颌轻抬极显轻蔑,眼中带着几分斟酌与思量。
她看得出,夏氏没说出的后半句话大抵就是“可生得美又什么用,她学得了歌么?”
第一次当众如此被讥失语,席兰薇面色微微发白,与她对视须臾,心底的不快从唇边蔓延到面上,竟看上去比夏氏的蔑意更甚些。
身在后宫,说话如此不留qíng面,夏氏也算是个有“胆识”的——跟她计较,席兰薇直嫌跌了自己的身份。
少顷,是夏月的目光先转了开来,仿佛刚才的片刻冷场都不曾存在过一般,继续与身旁的宫嫔笑谈。
席兰薇的目光倒仍停在她面上,心中的几许笃信化作了不自信、接着又变成了更神的疑惑,在心头盘旋,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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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的突然而至让绮晗阁中陡然一静。众人压着讶色行礼拜见,唯吴妃和夏月面上喜意分明。
鲜少见皇帝来参这样的席,纵使不是道贺,也给足了二人面子。
起身间,二人相视一颔首,吴妃退至一旁恭请皇帝入座,夏月则浅抿着笑意自然而然地到皇帝身边坐了。
“这汤是吴妃姐姐亲手做的,陛下尝尝。”夏月的娇软语声清晰入耳,皇帝瞥了眼面前色香味俱佳的汤,却是没什么胃口似的:“朕用过了。”
气氛有些凝滞,皇帝四下扫了一圈,目光停在席兰薇身上,略略一笑:“鸢美人兴致不佳么?”
众人听得微微一滞。夏氏与席兰薇不睦的事是从除夕夏月得封便摆到台面上的,今日是贺吴妃和夏月晋封的宴席,席兰薇不高兴是难免的,可皇帝这般点明……难不成是有意嘲讽她?
霍祁没有理会旁人的反应,仍凝视着席兰薇。见她微一垂眸,似乎沉了口气,继而带起温婉笑容,站起身,藕荷色的裙摆在地上轻拂而过。
席兰薇行至离他数步的位置,垂首刚yù下拜,忽听得他说“备纸笔”,短怔一瞬,仍是如常拜了下去,礼罢起身,才行上前去写字答话。
“臣妾无事。”她答得言简意赅,皇帝驳得同样简短:“气色不好。”
“昨晚没睡好罢了。”她又写道,抬眸间的笑意似乎在反劝他宽心,“回去再歇一歇便好。”
霍祁直被她的笑容迫得心中发闷——即便在夏月的事上他完全可以坦dàng。
“当真无事?”他又问了一次,席兰薇颔首,那抹微笑更深了些,端得在告诉他,他的担心太多余了。
“咳……”皇帝轻轻咳嗽一声,思了一思,又道,“朕那日听袁旭说你到广明殿求见过,是有何事?”
“臣妾不记得了。”她写得很快,字迹流畅。
“那……”他也勉qiáng笑了一笑,“去沏盏茶来。”
殿中一时没人摸得清皇帝今日到底什么意思。若说是来吴妃和夏月“捧场”,就不该三句话都没说到就将注意力全转向席兰薇;可若说是冲着席兰薇来的……他又何必一连数日都不去见她、偏生赶着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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