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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终于得以离开,踏出漪容苑,却是半点轻松也没有。觉得天都yīn了一层,沉沉地往下压着,秋风也刮得更凛冽了。
风划过宫墙的声音好似刀刃轻刮石壁,让人听得揪心。
“嗒嗒”蹄音在风中响起,带起一阵别样的qíng绪,但也是夹杂着慌乱不安的。
片刻后,霍祁看着眼前的一猫一鹿停住脚步。
霍祁面色一沉,没心qíng多理,提步就要绕过去。
“喵——”小猫一叫,就如一道口令似的,小鹿迅速跑了两步,继续横在他面前。
“让开。”霍祁冷睇着它们。心中虽恼,可跟这么两个……又实在发不出火来。
小鹿仍横在他面前,嘴巴的弧度仍似微笑。小猫坐在地上歪着头,好像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又站起来抖了抖身子,纵身一跃,跳到梅花鹿背上。
小猫搂着鹿脖子眼巴巴地望了他一会儿——两只一起望了他一会儿,见他神色毫无缓和、更没有回去的意思,小鹿往前走了两步,探头拱了一拱。
继续两只一起望着他,一对乌溜溜的眼睛、一对水蓝的眼睛。
“喵。”小猫搂着鹿脖子叫了一声,然后索xing顺着爬了上去,小小的它刚好能站在小鹿额上。前爪抬起,小猫半站起身,努力离他近些,“喵——”
挑挑眉头,霍祁还是没有理会,再度从侧旁绕过去。
一猫一鹿随着他的脚步回过头,小猫接下来的一声“喵”充满委屈。一跃跳回地上,小鹿俯□碰了碰它,它也抬了抬头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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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裾被猛地一扯。
霍祁扭过头,瞧了眼脚边咬住自己衣缘的梅花鹿,继而看向身后随着的一众宫人,目光森冷。
小鹿扯着他就往回拽,见他不挪脚就使劲拽。他还不动脚,就听见小鹿“呜——”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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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这两个小东西回去,让漪容苑的宫人看住,然后他就离开。
霍祁对自己说着这样的心思往回走,看着面前的小猫小鹿蹦蹦跳跳、奔上一阵子又扭过头来看看他等等他,好像怕他溜了似的。
也服了她能把它们养成这样……
宫人们自然也跟着往回走,时不时相互对望一眼,摸不准皇帝目下什么意思,也不知下一步又会如何。
进了漪容苑,霍祁的头一句话还是按着打算来着:“看住它们。”
一回头,母鹿挡在了院门口……
气结。霍祁看看蹲在面前后爪悠哉挠头的小猫,心下十分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三只动物给将住了。
宫人们则觉得……今日真神奇。
小鹿又跑过来,拱一拱他、又咬住衣袖扯一扯他,让他进屋。
霍祁沉气,把心中的打算稍改,变成了:把它们jiāo给席兰薇,然后他就离开。
踏进正厅,秋白清和在旁一福:“陛下大安……”
抬眸定睛,见正厅里宫人不少,大概今日在近前当值的宫人全在此处了。
……这是把人轰出来了?
霍祁眉头一锁,看看很“守规矩”地停在了外面的梅花鹿,把跟进来的小猫抱了起来。
推门进了卧房,他看见席兰薇伏在榻上。发髻散乱,面上的妆容已经哭花成一片,她紧闭着眼,肩头微微搐动着,眼泪还在流个不停。
垂在榻边的手紧攥成拳,霍祁循着看下去,指间露出些许晶莹的樱粉,还有点翠色相搭。
是很久之前他差人送来的那串南红。那时他听说她当面毁了越辽王要送她的南红手钏,不知怎么,就开口吩咐说:“去库里挑一串给她送去。”
后来想想,好像是相较越辽王的心思以外,他当时更在意的,是宦官禀说“越辽王说她喜欢南红”。
尔后却很少看她戴,他简直要纳闷她是不是真的喜欢。
今天她也并没有戴着,眼下拿在手里,只能在他走后寻了出来的。
心突然硬不起来了,继而暗骂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就是抵不住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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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从他怀中跃出,却没有叫,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望着他。霍祁沉了一沉,稳步走过去。
榻边落座总会有些动静,席兰薇却因为哭得虚弱又满心懊悔毫无察觉。霍祁坐了一会儿,好生琢磨了一阵怎么开口合适。末了,说出的话是:“哭这么久,手当真伤得这么疼么?”
抽噎骤停。霍祁看着倏尔间杏目圆睁、满是讶色地席兰薇,淡声又道:“脸都花了,洗脸。”
☆、68 欺负
话音未落,席兰薇如梦初醒般地伸出手去,毫无顾忌地攥在他的手腕上。攥得紧紧的,用了十足的力气,隔着衣袖,霍祁都能隐约觉出她指甲掐出的痛意。
“松手。”他淡看着她的手,她不松,便见他皱了眉头。
犹犹豫豫,觉得不松他会不悦、松了他又立刻会离开。席兰薇哽咽着望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方才哭得太凶,未痊愈的嗓子完全发不出声来。
“来人。”霍祁扬音一唤,陡觉腕上一空。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是她猛地松开了他收回手去,身子却又往他身边挪了一挪,不想他走。
所以突然收手是……怕他再叫人拽开她一次?
霍祁目光移开,看向侍立门口的两名宦官,吩咐得言简意赅:“去备水来,服侍婉华盥洗。”
两名宦官应声退去。席兰薇仍怔怔地望着他,视线半点不敢挪开一般,却到底没敢再伸手拉他。
片刻后,再入内的便是秋白清和二人了,捧着铜盆与帕子,俱是眉眼低垂,显是对今日的变故存着惊意。
霍祁转过头,看看席兰薇,口吻清淡地道:“起来。”
席兰薇滞了一滞,不敢再忤他的意,撑身起榻,行过去默不作声地将满脸的泪痕与脂粉洗净。心始终悬着,不住地担心他要是半道离开了怎么办。
好在直到她擦净水珠、搁下帕子,他都还在房里。
二人相对而立,隔了四五步远的距离。霍祁挥手让秋白清和退下,一壁审视着席兰薇一壁思量着问道:“你说你是将计就计——夏月当真给你下毒了?”
席兰薇点点头,眼眶仍微微红着,粉黛拭净的面容看着苍白。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朕?”他睇着她沉声问道,“你知道朕没真宠过她,还担心朕不管你么?”
席兰薇抿一抿唇,颔首一福,又要去取纸笔来。刚退开半步,他的手却递到她面前,在她的微愕中他轻一笑:“写吧。”
“臣妾怕陛下权衡之下,小惩大诫而已。”席兰薇解释得简练。
霍祁收回手,安静思忖着,倒是懂了些她的担忧。睇一睇她,脸倒是洗gān净了,发髻却还乱着,几支发钗歪歪斜斜,明显láng狈。
静默中她几度抬眼想要打量他的面容,又一次次在与他目光接触前就将眼帘垂了回去,心内矛盾可见一斑。霍祁沉了一沉,向前迈了一步,她就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小半步。
他皱皱眉头,再向前迈去一步,她回过神来,就不敢再退了。
于是他复行几步,一直走到离她很近的位置才停下来,一探手,将她发髻上的一支钗子取了下来。
随手丢在一边的妆台上,他又探手去取下一支。
好在席兰薇从不会将发髻点缀得过于华丽,如此几次,珠翠便已卸净,只于一头乌黑长发光顺地垂在背后,倒衬得面色更苍白了。
“若再有下一次……”霍祁道。语至一半,她已摇头连连,是惊慌,更是在保证绝不会有。
“嗯。”霍祁一点头,颜色稍霁,迎着她的忐忑将她拥入怀中,感觉着她在一阵瑟缩之后安静下来,继而又有点止不住地呜咽。
“嗤……”听得他一声轻笑,席兰薇紧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侧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耳闻一声又一声有力的心跳,一时竟觉得这辈子能这么听下去就好了。
静听须臾,席兰薇心中动了一动,踌躇着也伸出手去,反环在他腰间,越搂越紧。
“真是不想管你了。”霍祁低笑着说,“没心没肺。你自己说,除却你刚入宫那阵子以外,朕还有哪里待你不好了?”
她在他怀里立刻摇头,承认没有、半点都没有。
“所以你对朕到底什么意思?”他问着,声音低了下去,颔首在她耳边说得沉沉,“你若只是拿朕当皇帝……”
怀里的她又一阵摇头,双臂也施了力,搂得他腰间一紧。
“呵……”霍祁笑出来,偏了偏头,看了眼天色,又说,“那不许哭了,该传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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