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子珩信步走过去,坐下来歇了口气,问她,“怎么这个样子?”
“殿里争得太热闹。”苏妤搁下茶杯,遂即将子鱼也搁下,“它们非想过去看看,拦不住……”
贺兰子珩闻言不禁“哧”地笑出声,摸了摸子鱼的额头,子鱼翻过身来,方见它前肢下的一圈毛都被苏妤“端”得塌了下去,可见维持方才的姿势已有一阵子了。
“委屈了……”皇帝挠着子鱼的肚子笑道,“晚上多喂你两片ròu。”
“咯。”子鱼心满意足。
两道略有幽怨的视线投来,皇帝抬首迎上她的目光,面对她满眼的期待想了一想,便温和地告诉她:“你么……也委屈了,晚上留成舒殿吧。”
“……”苏妤美目一横,“陛下,您没别的词可说了么?”
“嗯……”皇帝认真地想了想,便正色改了口,“那朕今晚去绮黎宫吧。”
☆、117
“事qíng不该是这样。”窦樊氏黛眉紧蹙,面上半分半毫的笑意也寻不到。佳瑜夫人亦是沉着脸,颌首道,“女儿知道。”
近来的事qíng,一桩桩一件件都太蹊跷。皇帝专宠苏妤故而有所偏袒也就罢了,娴妃的事qíng也弄得不明不白便过去了。而后一众宗亲毫无征兆地便进了宫,与满朝文武一同议起了册后之事。
而自此之后,后位的归属便也前所未有的不明朗了。从先前的最多三人相争,到如今宫中二十七世妇以上的嫔妃皆被提了一提,不少人觉出其中必定有异,然则无证据亦不知原因,谁也不敢妄议什么。
“这后位,陛下只怕还是中意苏氏吧,”窦樊氏冷然一笑。佳瑜夫人怔了一怔,遂摇头道:“不会……母亲也知他近来正为苏氏大修陵寝,皆是按从一品妃位仪制来的。如若有意册她为后,大可以缓一缓,待得册封之后按皇后之仪来修……”
“不管这些了。”窦樊氏口吻中发了狠,“陛下的xing子你我都清楚。对世家,他能忍便是忍了,不能忍时往往一朝间便连根拔起。先前的苏家、叶家、楚家都是,咱们窦家不能当下一个。目下禁军都尉府已经查上窦家了,只是因为有所顾忌才不敢妄动,这样拖下去,窦家只能等死。”
“那怎么办……”窦绾有些发急,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瞧着我坐不到后位上去。”
窦樊氏长长沉下一口气,陷入静默。窦绾亦是默了一默,忽而问道:“母亲,我本是该做皇后的,为什么突然变了卦?”
窦绾始终记得,在她嫁人前不久,父亲有一日突然入宫觐见,回来时面色yīn沉得可怕。她小心翼翼地问了许久,最后换来父亲的一叹,告诉她说,一时做不了皇后了,要等一等。
到了眼前的后位便就这么飞了,她等着后位,窦家也等着,一等就等到了今日。
“从没听说天家有订了婚约还变卦的事。”窦绾静静道,“何况长秋宫让我住着、宫权让我掌着,连昏礼都是照办,变卦究竟为何?”
窦樊氏闻言便是后悔不已——当时,便是这三个条件唬住了窦家,让窦家上下都觉得皇帝委实还是有意让窦绾为后的,搁到夫人的位子上不过权衡之计。
“是因为纳吉不吉。”窦樊氏道。
“什么?”窦绾愕住,“不吉?”
“是。”窦樊氏点头,“且是纳了不止一次,始终都是不吉。当时陛下和你父亲说,如此这般是断不能封后的,不如先封夫人,改日直接由夫人晋到皇后,不需再纳吉一次,便也算个法子。”无可抑制的清冷一笑,窦樊氏语带讥嘲,“如今想来……只怕让你先做夫人不是什么权衡之计,那番纳吉才根本就是权衡之计。”
“母亲……你是说……”窦绾不敢相信,“陛下敢在宗庙中动手脚?”
窦樊氏笑意未减,神色一厉:“天下都是他的,他有什么不敢?那苏氏是先帝许给他的,他若如此做是为了苏氏,你当贺兰家的列祖列宗还会怪他不成?”
窦绾哑言,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她入宫之前明明听说,皇帝最不喜的就是这苏氏,怎的偏偏就这么巧、就在那时转了xing,不仅开始待苏氏好起来了,甚至还直接为了她在纳吉上动手脚?
“不会的……”窦绾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不会的……苏氏既无倾国之姿,也无惊世才学……怎的会突然让陛下如此……”
“现在早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了。”窦樊氏的口气硬了起来,“窦家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上次同你说的事,你父亲开始着手准备了,不会拖太久。”微微一沉,窦樊氏又道,“不能比陛下的步子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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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苏妤搁下毛笔欣然而笑,看了看眼前墨迹未gān的画作,久久移不开眼。
那画上,依稀可辨是成舒殿的景象。皇帝端坐在案前批着折子,她坐在一旁衔笑研着墨,案上还站着两只小貂,一只好像正伸着脖子看皇帝在写什么,另一只则趴在她手边,蜷着身子睡得正香。
这画画得简单,殿中陈设皆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人物神态却传神得紧。苏妤将画晾在桌上,径自去了院中,这日天气甚好,微风不急不躁地拂着,很是舒适。
“娘娘。”不过多时,折枝寻了来,见她回头,又一福道,“齐眉大长公主和玉璧大长公主进宫了,目下正在成舒殿,说是想见娘娘。陛下差了人来问娘娘,若是娘娘得空便去一趟。”
苏妤轻一点头:“备步辇吧。”
本也没什么正事可做,即便是有,这两位长辈召见,她也得去。
齐眉大长公主是她的舅母,玉璧大长公主却不是,未免在称呼上听着差距太多,苏妤索xing不刻意去叫谁,俯身一拜:“大长公主安。”
“来坐吧。”齐眉大长公主一如既往的亲昵,苏妤微微一笑,拎裙起身,过去在皇帝身边坐了。齐眉大长公主端详她与皇帝半天,方展露笑意:“如今是当真无甚隔阂了?”
苏妤含笑颌首:“是。”
“原是以为,父皇和母后便够能折腾了,陛下真是青出于蓝……”玉璧大长公主笑觑着二人,啜了口茶又道,“陛下您把我们都召了来,煜都那边都听说了。长兄长姐今日刚接了父皇的信,估计又少不得不快。”
太上太皇听说了自是不会高兴了——好端端的,各地藩王扔下封地不管,到锦都掺合皇帝册后的事,细一打听还是皇帝有意而为之的,这算什么事?
“太皇太后说想见你。”齐眉大长公主笑睇向苏妤,苏妤心中一颤,大长公主莞尔又道,“你也是该见见。你与陛下成婚的时候,二老四处云游着行踪不定,后来没过不久陛下就登了基,就这么一直也没见过你。如今要再次成了孙媳妇……总得去见见当奶奶的。”
苏妤面上微红,侧首看向皇帝,皇帝沉吟片刻浅淡一笑:“去吧,去见见。他二老懒得离开煜都,朕也不好离开锦都,你便替朕去看看。正好你们苏家原也是在煜都的,还算是你的故乡呢。”
“……诺。”苏妤颌首应下,心绪忽地有些复杂。玉璧大长公主循循笑道:“本宫后天离开锦都,也想去看看父皇母后。阿妤你不如同本宫一起去,路上也互相有个照应。”
连并不熟悉的玉璧大长公主也索xing叫她“阿妤”了,可见是宗亲皆已承认了她这天子发妻。
皇帝听言应道:“如此自然好,就有劳姑母。”
玉璧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又说:“不如让阿妤这两日去本宫府上住?免得到时候又要差人来宫里去一趟,耽误了时间。”
“也好。”皇帝当即答应了,转而向苏妤道,“安心去就是,朕帮你照顾着子鱼。”
口气勉qiáng,想也知道一连数日不见苏妤,子鱼便要拆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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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一同用了膳,玉璧大长公主便带着苏妤回府了,齐眉大长公主则留在了宫中。
夜色下,二人带着一众宫人远去的背影颇是明显。贺兰子珩遥遥望着,心中五味杂陈。
“既然舍不得,大可不必这般安排。”齐眉大长公主站在皇帝身边一声喟叹,皇帝神色沉沉地犹遥望着,许久后才道:“就为舍不得,才必须有此安排。朕不想待得真出了意外之时……让她和朕一起担着。”
“那陛下想没想过,如若她来日在煜都听闻陛下在锦都出了事,如何受得住?”齐眉大长公主羽睫覆下,轻声叹息后又道,“夫妻便是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支开她,与她而言未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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