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不言的皇帝也看向陆氏,他也并不觉得陆氏能当真不顾自己的身子也要出来闲逛,继而和苏妤“巧遇”。明明阖宫都知陆氏此番很是伤身,她总不能自己不当回事成这样。
但若说她知道苏妤会来才来此堵她……
苏妤在陆氏身畔踱了两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衔着笑说:“谁告诉娘子本宫要来的?”
陆氏未答。
苏妤又道:“是徐大人亲自去月薇宫传的,本宫没敢耽搁半刻就出了门。如是在徐大人来后月薇宫的人听说了此事再去告诉娘子、娘子再赶到此处,大抵是来不及的。莫不是……娘子你竟在御前布下了眼线,陛下差人来传本宫,同时便有人去知会娘子么?”苏妤微微弯下腰,隔着半尺的距离凝视着陆氏憔悴的面容,“才人娘子,监视圣上是多大的罪,你不懂么?”
想也知道陆氏没这个本事。
苏妤明摆着在套她的话。皇帝看着咄咄bī人的苏妤,心有一笑,安静不打岔。
陆氏隐约也觉苏妤在套她的话,但监视帝王的罪名……她到底是担不起。
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牵连旁人。
“臣妾不敢……”陆氏在苏妤的目光下觉得甚有压力,又见皇帝始终不发话,任由着苏妤同她说。若她再不解释,只怕这罪名便要扛定了。遂一叩首,磕磕巴巴地道,“臣妾岂敢做那样的事……莫说陛下,就是充仪娘娘身边……臣妾也不敢安cha眼线过去……”抬头觑了一觑苏妤的神色,见她始终盈盈含笑,陆氏定了定神,续道,“是……是章悦夫人差人告诉臣妾……充仪娘娘要去见陛下……臣妾一时心急便……”
章悦夫人。
苏妤很是满意地听到了这四个字,似有惊意地长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好像很是无措般看向大长公主,继而又看向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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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夺权
气氛全然冷住,陆氏跪伏在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苏妤低头略作思忖,上前一福身,道:“陛下,才人娘子到底刚生完孩子,如今天还凉着……”她顿了一顿,“不如回成舒殿慢慢说?”
慢慢说,才能说得清楚、问个明白。
皇帝微一点头,温声向苏妤道:“回吧。”。
叶景秋不知皇帝为何会突然传自己去成舒殿,只是察觉出来传的宦官神色态度不似往日,似乎添了两分冷意。
心觉不对,又不好过问什么,便备了步辇向成舒殿去了。
入殿见到端坐在皇帝身侧的苏妤的瞬间,叶景秋的脸就无法克制地冷了下去——从前和苏妤有怨不说,自皇帝突然而然地待苏妤好后,就再也没碰过她,她不信这和苏妤无关。
目不斜视地福身见礼,叶景秋感觉到身旁跪着的陆氏气息不安,却仍不知皇帝为何传自己来。
“免了吧。”是齐眉大长公主发了话,微有愠意地看了须臾,才缓然道,“夫人自己说吧,这陆才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叶景秋愣了一愣,又一福,朗朗道:“臣妾不知出了何事,请大长公主释疑。”
但见齐眉大长公主神色微凛,轻一笑道:“掌六宫权的嫔妃,竟也能有不知六宫事的时候。”
叶景秋一噎。
她确是不知出了何事,但即便知道,也是不会承认的——这个qíng形明摆着是兴师问罪,她若是不经思索地便说知qíng,搞不好会有什么罪名安过来。
却没想到,就算是说不知qíng,大长公主二话不说也能找出她的不是来。
银牙一咬,叶景秋按捺着不忿跪了下去,道了声:“大长公主恕罪。”
这也不是她头一次在齐眉大长公主跟前服软谢罪了。从前皇帝待苏妤不好时,大长公主就时时护着苏妤、时时找她的不对。不管她在后宫有着怎样的位份,她到底不是皇后、不是那母仪天下的人,见了这身为长辈的大长公主就只有见礼的份。
但今日……倒真是头一次当着皇帝的面向大长公主谢罪。
苏妤淡瞧着她,一言不发。从前舅母找叶景秋麻烦的时候,苏妤总会劝上两句,生怕事后叶景秋会找她报复——诚然,齐眉大长公主总把分寸把握得很好,让叶景秋只能吃哑巴亏,不敢找皇帝告状、也不敢为此刁难苏妤,但彼时命运多舛的苏妤只想图个安生。
如今却是大不同了,今日说到底是苏妤要找她的麻烦,又如何会为她求qíng?
静默了会儿,大长公主悠悠道:“本宫是来看阿妤的,先到成舒殿见了陛下,陛下就宣阿妤来成舒殿见。见她久久未到,后来才知是在路上和陆才人起了争执。陆才人坐着月子,若不是知道她要来成舒殿,断不会搭上自己的安康出宫的。本宫只问你,陆氏如何知道的陛下宣她?”
叶景秋浑身一栗。
她自然知道这话何意,大长公主是疑她在成舒殿布了人。登觉呼吸艰难,缓了又缓,俯身一拜,道:“大长公主明鉴……臣妾虽是协理六宫,却到底不能盯着各处,又如何清楚陆才人为何知道陛下传了云敏充仪?”
避重就轻地躲过齐眉大长公主真正想问的话不提,语中很有疑惑,似是真的奇怪大长公主为何会这样问她。
苏妤浅浅一笑,视线慢慢扫过陆才人的额头,眉目间多了两分森然之色:“夫人自然不会承认。可惜了,方才臣妾不知qíng,先问了陆才人一句,陆才人可是答得明明白白。”
苏妤轻轻曼曼的语声简直让叶景秋忍无可忍。快三年了,这是头一次又出现这样的对话——她跪着,苏妤坐在皇帝身侧,不咸不淡地说着,就好像是当年在太子府,她向苏妤问安时的样子。
叶景秋抬起头,没有理会苏妤,只望向皇帝道:“陛下……不知陆才人说了什么?”
皇帝淡看向陆氏:“你自己说。”
“诺……”陆氏咬了咬嘴唇,很是胆怯的样子。叶景秋她得罪不起,不过已到了这个地步,在皇帝面前,她总不能不说。斜觑着叶景秋,陆氏向旁边躲了一躲,才低低道,“是……是章悦夫人差人来告诉臣妾……云敏充仪要去成舒殿见陛下……”
“你说什么?”叶景秋陡然生怒,不可置信地瞪了她须臾,见她再不敢开口,回过头向皇帝一拜,急忙解释道,“陛下明鉴,臣妾绝不曾做过这种事……臣妾虽和云敏充仪不睦已久,但自知执掌凤印,怎敢做出如此令六宫不合之事……再者……再者陆才人刚刚生产,臣妾万不敢为寻私仇妨碍她调养身子……”
苏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道叶景秋确是比自己定力qiáng多了——她也曾可以这样在遇了大事时仍耐住心惊,把道理一句句说个清楚。但后来,一次又一次地没有人听、没有人在意,她怎么解释都只是她的错,次数多了,再遇到这种事时,她便只有了恐惧。
叶景秋也该尝尝这滋味,有口难辩的滋味。
苏妤抿唇一笑,睇视着叶景秋道:“这就奇了,如若不是夫人,总得还有个人做了这事;如若不是夫人——都知夫人您对陆才人关心有加,陆才人怎会无缘无故诬蔑夫人?”
叶景秋无言辩驳。一直以来,她这个凤印掌得很稳——就算窦绾住了长秋宫,也没能夺走这个凤印。她自认配得上这凤印,因为她一直把六宫管得服服帖帖,恩威并施之下无人敢造次,更不敢害她。
今日……似乎风水突然变了?
究竟有什么安排她不清楚,故而更加无从解释。
静默许久,叶景秋能做的也不过伏地再拜,诚恳道:“虽则云敏充仪所言有理,但……臣妾绝不敢做那样大不敬的事。臣妾相信陆才人并非有意害臣妾,却不知是否另有旁人从中作梗。”有意无意地扫了苏妤一眼,叶景秋续道,“既说是臣妾差去的人,臣妾便将蕙息宫的人都叫来,让陆才人挨个看看,是哪一个去传的话,再延伸不迟。”
也算个法子。一旁的陆才人却慌了神,不是她不敢指认,而是她根本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宫里这么多人,传话的日日都有,谁也没心思逐个去认、去记。
眼见陆氏面色发白,齐眉大长公主蹙眉问她怎么了,陆氏支支吾吾地照实禀了,皇帝哑声一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又是个无头的案子?”
苏妤亦是一笑,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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