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倒说得皇帝一怔。
“信陛下想让臣妾做陛下的妻子不是说说而已、也不是别有用心。”苏妤清凌凌道,“如是骗臣妾的,便在苏家的事上也编一通好听的让臣妾安心便是。”
皇帝闻言挑了眉头,淡看着她许久不已,见她仍是眉眼弯弯的笑着,才一叹道:“你有的时候还真是很有些小聪明么……”
“这算是好话么?”苏妤问他。
“……”皇帝想了一想,“当然算。”
“嘁,陛下敷衍人的工夫一等一。”苏妤衔着笑翻了翻眼睛,有心呛他的话,已报前几日说起晋封一事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之仇,“问一问天下人,只怕也没几个觉得这是好话的。”
“那不能。”皇帝笑意愈深,瞟了她一眼道,“那朕就昭告天下,以后凡说人有‘小聪明’的,都属真心实意的夸赞。不可用做贬义亦不准用于嘲讽,如何?”
眼见苏妤微颌着首眉目一转,抬眼便道:“陛下颇具‘小聪明’!”
端得是讥嘲,偏生他又刚开了金口,说是“真心实意的夸赞”,此时总不能自己改口驳自己的话。
横她一眼,皇帝蓦地抽了手不再扶她。一路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苏妤登时脚下不敢挪动了,轻轻一动便禁不住地打滑。本非有意捉弄她的皇帝看出了她的窘迫,忽生了邪意,四下环顾一圈,伸手抓了街边一棵小树上的雪来。
“陛下别……”苏妤看他走过来时的神色,立时就猜到了他要gān什么,一壁维持着脚下的平衡一壁又想躲,仍是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半步远的地方停了脚。
“哼……”皇帝一声带笑的轻哼,便抬了手,一手的雪花直直朝她面门按了过去。
苏妤躲又躲不开,只剩认命的惊叫。
凉死了……
一边擦着脸上半化的雪,一边满是委屈地拉下了脸:“刚说信了陛下……”
擦拭间手中也冷了,苏妤一定神,短一忖便猛地伸了手,正好探入他的颈间。
这回轮到他被凉得一声低呼。
随出来的宫人远远看着:陛下和昭仪娘娘……这是打起来了?
听着倒也不像。
拨开她的手,皇帝对一副幸灾乐祸神色的苏妤怒目而视:“你来劲?”
孰料她竟笑着反问:“如何?”
如何?她寸步难移,他一双靴子可是在雪中走得很稳。低头看了一眼,俯身捡了个雪块在手里掂着,一边掂着一边笑看着她。
“……”苏妤看着那雪块,脸都白了。那雪块大约是半融开又冻上的,瞧上去半是冰半是雪——他要是把它这么砸过来还了得?
“陛……下……”苏妤咬着嘴唇向后蹭了半步。
“嗯?”皇帝仿若无意地向前跟了半步,手里继续颠了颠那雪块。
“臣妾错……”一个“了”字未及出口,皇帝的报复就得逞了。倒是没砸她,却是将那冰雪掺杂的一块直接捂到了她脖子里。冻得苏妤忍不住地浑身一缩,便要蹲下躲开。蹲至一半时整个身子倏尔失了平衡,微微一歪便向后仰了过去。皇帝一惊,手里松了那块冰就要扶她。
扶倒是扶住了,那块冰却顺着脖子直接滑进了衣服里。
一阵冷意顺着后颈一直溜到腰间,苏妤咬着牙直抽冷气。
“……”皇帝心知发生了什么,登时无措,扶着她的手仍未松开,哑哑道,“阿妤……这个……朕……”
“陛……下……”苏妤贝齿轻颤,瞪着他目光森然。
那块冰有半个巴掌大,如是就这么等着在她衣服里化完了……
皇帝觉得她且得记恨自己一阵子。
如是让远处随着的宫人来帮忙……
皇帝觉得这种窘迫的事让宫人知道,她更得记恨他一阵子。
“别动……”皇帝忍着尴尬和几乎要忍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qiáng把她按住了不让她乱动。看了看她身上厚实的斗篷,觉得……这样细微的动作,外人应是看不到。
后脊不断沁入的凉意让苏妤不敢乱动,直看着他的双手探进斗篷来将她环住,在背后抻了一抻她平整地掖在褶裙中的jiāo领上襦,终是抻了出来,斗篷底下传来一声冰块落地的声音。
苏妤长缓一口气。
皇帝的手却就此松开,在苏妤怔然间反一用力,她整个人便撞进了他怀里。
“别动。”皇帝再度说了这句话。但没了那冰块在,她明显不那么听话了,他不得已提了两分声,又道了一次,“别动。”
苏妤仍是挣着。他无所顾忌不要紧——但这可是锦都的大街,多少朝臣的府邸就在附近的坊中,这如是迎面撞上了……
陛下您生怕无人纠劾不成?。
苏妤哪里知道他的心绪。
上一世,她自尽时的画面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那时的歉意、愧悔与懊恼一直延续到现在,且是与日俱增。
从那时起他就每一天都忍不住地在想……
如若他肯对她好一些、哪怕只是多听她一句的解释,会不会就会不一样。
他就不用眼睁睁看着她受尽委屈然后自尽。
那时他万分地想拦住她落下去的刀刃,搂住她告诉她他的后悔。可是没机会了,他的手臂一次次从她身上划过却半点碰不到她,就算在她倒下后,他也无力再搂住她……
所以这一世,每一次搂住她的时候,他都觉得欣慰而不真切,每一次都不想放开。
“阿妤。”他唤了一声,听到她略有不安的:“嗯?”
“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他说,过了一会儿,听到她似乎带了点惊疑的:“哦……”
“……嗯。”。
大抵是因为下雪、又因为皇帝当日免了朝,他们万分幸运地未在街上见到任何一个朝臣,免去了皇帝次日要好生应付文官一番的麻烦。
是以二人玩得颇为潇洒,不仅将城中雪景看了个遍,还没忘去东市西市走上一遭。
用皇帝的话说,那叫看看民间物价如何。
返回皇宫时已近戌时末刻,正是嫔妃从长秋宫昏定完各自回宫的时候。皇帝和苏妤也没备步辇,仍是携着手悠然在宫道上走着。
偶有嫔妃或宫人经过,黑暗中借着宫灯一看,忙不迭地福身见礼,皇帝时不时应上一句“可”,视线却鲜少从她身上移开。
一路进了成舒殿,各自解下斗篷,宫人即刻奉了热茶来为二人驱寒。皇帝瞟了一眼却笑道:“换温酒来。”
恰又是生辰、恰又是温酒,苏妤不免想到了一年前的那件事,登时满脸通红。
☆、第71章 酒后
美酒佳肴,宫中素来是不缺的。二人本是在宫外用过了晚上,目下便吩咐宫人备了几道合口味的小菜、温上两壶酒,倒也惬意。
苏妤浅啜了一口酒,便知这酒多半是按她的喜好备的,口味偏甜一些,香味也很重。美酒入喉,有一股轻轻的灼热感延伸开来,一直到腹中,暖了全身。
“合口味?”皇帝轻问,苏妤点了点头,遂将一杯都喝了下去,又自顾自地再满了一杯。
一壁吃着一壁聊着,大约是因着白日里连二人间最不愿触及的话题——苏家的事也问过了,皇帝也不曾怪罪,苏妤便是随意了许多。
两个小貂蹿到门口,扒着门槛张望了一番,跑进了殿来。毫无规矩地一跃而起到了桌子上,各自望着自己的主人,明摆着是要东西吃。
“呵……”皇帝的手指在非鱼头上一敲,“是要吃东西还是要喝酒?”引来非鱼一声略有不满的轻哼。
苏妤则抱起了子鱼,搂在怀里,拿了一小块水晶肴ròu来喂它。子鱼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叫两声招呼着非鱼过来一起。殿里暖暖的,二人各喂着一个白白的毛球,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与默契萦绕不散。
一时安静无声,只有多枝灯上的蜡烛偶尔发出哔剥声响,二人仍是各自喂着小貂,静默中均有些心绪复杂。
两年前那个凄清的冬天,她没有想过这一年的冬天会有这样一天;而皇帝……
上一世这一年的这个冬天,他也从不知道自己还会已截然不同的方式再过一遍这一天。
均有一抹浅笑浮现,又都各自低着头,谁也没注意到对方的神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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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昂首灌了一杯酒下去,酒气冲散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心绪。又拿了一块ròu搁在非鱼面前让它自己吃着,皇帝抬头看向苏妤:“阿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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