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将目光别向远处,不去看她,“陈妃身怀有孕,微臣护送你去侧殿休息。”
温颜何时曾受过他的冷遇,脸面受了折损,伸手便将陈婠拦下,“陈妃你和昭王暗通曲款,这便等着陛下来瞧一瞧才是。”
陈婠从大哥身后缓缓走出,温婉一笑,“我怎知不是温良娣和昭王相约一处,恰被我撞见呢?谁可以作证,到时候陛下究竟是信你,还是信我呢?”
温颜凝着她,缓缓让开身子,“不是所有人都像皇贵妃一样懦弱,被你压在头上欺负。陛下如若真心待你,怎么到现在连个名分也没有的?你以为,就凭装柔弄弱就能迷住陛下一辈子么?皇上需要的,是更有力而qiáng大的支撑,而你们陈家,可以么?”
若在从前,她当真会用更狠毒的话来回应她的恶毒,但现在,陈婠只是极无所谓地笑了笑,丝毫不想反驳,“随你如何做想,都和我无关。”
她转头,冲陈棠道,“大哥你有命在身,速回吧,我这就去歇息一会儿,午时还要随陛下去皇陵出丧。”
陈棠拱手,归剑入鞘,目光掠过温颜,在她娇艳如桃的脸容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头飒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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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一刻,浩浩dàngdàng的送葬列队,由羽林郎和禁军卫尉一同护送,从朱雀门直冲帝陵而去。
白幡烈烈,哀乐冲天,一片悲戚肃穆。
天子御驾内,陈婠正靠在软垫上小憩,封禛便将她移过来,枕在自己腿面儿上,“舟车劳顿,可还受的住?”
陈婠点点头,封禛便去握她的手,将玉镯往下褪了点,正瞧见一道淡淡的淤痕。
“何时弄得,这样不小心。”
陈婠将手抽回袖中,“早时和安平玩闹,不小心抓出来的。”
封禛便不再问。
抵达帝陵,起棺入葬,殉葬坑中青铜玉器,车马兵俑,纷纷落土埋上。
帝陵恢弘,前后建造了十年之久,远望去,彷如丘陵起伏。
生前君临天下,死后亦要征战四方。
这便是帝王之心。
然后便是七十二位高僧诵经往生。
天子带领,众人默祷。
丧礼结束时,日头已然落了一半,另一半还挂在帝陵高岗的山头上。
懿太后率领众妃现在落霞行宫安置,守灵一日,再启程回宫。
晚宴上,皇贵妃与天子同案而坐,懿太后则是由赵清芷服侍用膳。
但见那懿太后身旁的女子面容温婉安静,乖顺有理,不由地暗自心惊。
似乎她身上,颇有几分陈妃的影子。
宴过一半,懿太后忽然道,“哀家有一事要和皇上知会一声。”
封禛饮了口清茶,淡淡道,“母后尽说无妨。”
“赵家丫头很合哀家眼缘,伺候的也十分周到,便想留她在慈宁宫,还请陛下拟个名分。”
赵清芷始终垂着头,偶然才敢抬头瞧一眼陛下,那男子虽是君主,却生的俊雅非凡,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而且,似乎并未有传言中那样可怕。
封禛掠过赵清芷的面容,“那便封一个尚仪,留在慈宁宫伺候吧。”
赵清芷福身,“谢陛下恩典。”
皇贵妃病容上露出一丝笑,“芷丫头越发懂事了。”
赵清芷只是微笑,不语,谨言慎行。
皇家宴会,总是排场很大,礼节繁琐。
赵清芷初到京城,很多规矩都仔细观察,记在心上。尤其是姑母提醒,要她留意陈妃。
可一席宴会下来,陈妃只是静坐在位置上,默默地用膳,竟连一个眼神也没有递给陛下。
殿中清风微动,白蜡成灰,临近结束时。
懿太后再次发话,她肃容站起,“先帝殡天,若要魂归西土,仍需皇室中有人在法华寺诵经祈祷十四日,方可永享安乐,这人自然要从后宫中甄选。”
她凤目扫过下列,“皇贵妃体弱不可劳顿,如此,便由陈妃去吧。”
皇上缓缓放下酒杯,“陈妃有孕在身,恐是不便。”
懿太后却道,“正因为陈妃怀有龙嗣,便更应替先帝祈福,已保子嗣安康。难道皇上舍不得么?”
言尽于此,已将陈婠推到风口làng尖之上,退无可退。
若皇上再不许,那便是不孝不义,愧对先帝。
懿太后jīng明,事先做好的决定,怎会容他人改变。
如今先皇一去,新帝尚轻,她自是有心掌控政局。
但见陈婠从位置上缓缓站起,“妾身,愿去法华寺祈福。”
懿太后笑答,“仍是陈妃识大体,怨不得陛下宠着你。”
封禛望着陈婠平静如常的面容,眼底一片冰封,他点头,“那便依母后的话去办。”
懿太后抚了抚指甲,“皇上放心,哀家会安排最可靠的太医侍从,不会教陈妃委屈了。”
第41章山寺桃花始盛开
法华寺乃皇家专用供奉佛寺,历代天子祈福都在此地。
因为懿太后的一句话,陈婠便被发配此地,需要颠簸十四日才能回宫。
而这正是新帝登基,重整后宫的最好时机,陈婠明白,懿太后这是给她一个下马威,算是杀jī儆猴也不为过。
这十四日,足以封赏后宫,位分制衡,待她回宫时,尘埃落定,便只能服从。
可陈婠若不想去,只需在皇上身上下几番功夫,哪怕是微微落几滴眼泪,避过此劫并不难。
但她此行,心中却是想要印证一些事qíng,极其重要的事qíng。
皇上钦赐的御驾将陈妃和贴身的两名婢子送到法华寺时,容琳先去寺中打点了一番。
法华寺本就是皇族宗庙,依山而建,气派恢宏,上等的客房宽敞舒适,也算不得委屈。
如此一来,法华寺的方丈亲自前来接见,又将后山萍居的几名姑子调配过来,专门侍奉陈妃。
时以入chūn,满山chūn花烂漫,鲜艳遍野,娇艳蓬勃。
廊檐下chūn燕衔泥,正在织窝。
陈婠的厢房在后院最深处,十分清净,随她而来的是安平和眉心。
法华寺素以山桃闻名,每日前院皆有游人结伴赏花踏青而来。
初到此地时,眉心司责整理屋内的事务,陈婠便抚着肚子坐在窗棂下的桃花香里数着燕子做窝的枝条儿。
数到第五根时,忽而听见院外有吵嚷的声音传来。
远远一瞧,竟是安平在厉声训斥一名姑子,原因不得而知,但只听她的口气是十分厉害的。
在陈婠的印象里,活了两世,安平都是个极好xing儿的丫头。
从前初入宫时,没少被人欺负,即便是后来登上后位,凤临后宫,安平成了宫中威望最高的女官时,她也从没有苛待过下人,只是谨言慎行,但心底纯善。
所以陈婠如今,才觉得尤其对不住她,当初牵连她一同受罪。
但此刻,安平叉腰横眉竖目的样子,是何其陌生?
陈婠观察了一会儿,便觉得那些细微的动作,拨弄头发时,又有几分熟悉…
那绝不是她所认识的安平,会有的样子。
“眉心你过来。”陈婠轻声唤道。
眉心心眼不如沉香的活络,但做活却是个踏实的,陈婠观察了她许久,觉得是个可靠本分的婢子。
她走过来,额上还挂着细汗,袖子捋到肘边,“小主有何吩咐?”
陈婠将帕子递给她,眉心受宠若惊地接过去。
“平素里,安平在你们当中,xing子如何?”
眉心脸色忽然一变,笑答,“安平姑姑为人很好,只是…”
陈婠微微淡笑,“作甚么如此紧张,我不过是随口问问。”
“只是安平姑姑有时候脾气不大好,若谁出了错儿,定是逃不过一阵训的,上回奴婢初来玉露阁,好心替她将房间打扫了一遍,晚间便挨了训…”
陈婠仍是笑着,“难不成你替她做活也是错的?”
眉心摇摇头,“这奴婢也不知道,是后来才听灵犀她们说,安平姑姑的房间,是不允许其他婢子们去的,都是姑姑她自己打理。”
陈婠若有所思,“你下去吧,想一想还有甚么特别的事qíng,想到了,就来告诉我。我看你合眼缘,这个便拿去吧。”
她将一枚jīng致的小金条递过去,眉心连忙推辞,“平日小主给奴婢们的分例足够,无功不受禄…”
陈婠放入她手中,握紧,“你父亲病重,家中需要钱使,找个机会托人将这些送回去,请个好郎中瞧病。”
眉心听完便要跪下谢恩,陈婠瞧了一眼,安平就要进屋,便道,“此是我一片私心,算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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