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忽然有门房上的小厮进来传话道:“太太,外头有一个姓时的书生,说是来送房租来的。”
邢妈妈只站起来,拧眉想了想道:“哪个姓时的,我怎么不认识。”
朱氏只摇头笑道:“还不是你方才说的那个有才没财的吗?”邢妈妈一拍脑门,果真还真是的。
这时候孙绣娘刚刚下学,兰嫣送了她出来,她不知道来了外客,见朱氏和邢妈妈都在,便在大厅里头坐了片刻,一杯茶才下肚,就瞧见小丫鬟领着一个青衫书生往里头来,这时候人已经到了门口,兰嫣便是躲避也来不及了,反倒镇定了下来,只当作没瞧见他,低着头把玩手里的茶盏,那时有才也不知道有姑娘家在,一时早已经红了脸,更是目不斜视,见了邢妈妈便只把银子送了上来道:“邢妈妈,这是上半年的房租,烦请妈妈收下。”
邢妈妈瞧见他紧张的的舌头都大了起来,忍不住起了调侃他的心思,只笑着道:“我们家房租都是一年一收的,你这才送来半年,那下半年的什么时候能有呢?”
时有才的脸就越发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还请妈妈再宽限个几日,容晚生在存几日,等天气热了,把过冬的衣服当了,也就够了。”
兰嫣生在商贾之家,虽然也有些不如人意的事qíng,可从来不知道还有人穷的要当了衣服填房租的,顿时就抬起头问他:“那你当了衣服,等再到冬天的时候,怎么办呢?难不成就不穿了?”
时有才只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一时便忘了方才有位姑娘坐在席上,只抬起头回道:“等过着夏天,差不多就能存上过冬的银子,到时候再把衣服赎回来,就能周转的过来了。”
兰嫣便问他:“那你靠什么赚钱?”
时有才只窘迫道:“在水月庵门口摆了一个写字摊子,帮往来的香客写一些家信什么的。”兰嫣只哦了一声,便没再问下去,时有才尴尬的站在一旁,邢妈妈见了,也只有些尴尬,好在他们上户人家规矩不严,朱氏只稍稍使了一个眼色,邢妈妈便道:“你房租也送来了,还赖着不走,是要让我们倒茶给你喝一口吗?”
时有才闻言,急忙便拱了拱手,连连说了几声失礼,便退了出去。推到门口的时候,他未及转身,便生生就绊上了门槛,身子往后仰着就摔了下去,兰嫣这时候正巧站了起来,瞧见他那个样子,只忍不住那帕子掩着嘴,哈哈笑了起来道:“我看你就是不想走呢!”兰嫣说着,只转身对跟在身边的小丫鬟道:“你去给他倒一杯水,就说我赏他喝的。”
时有才起身,便莫名其妙的被人带入了茶房,喝了一杯热茶之后,这才被小丫鬟送出了兰家。
兰氏瞧见兰嫣这样子,只笑着摇头道:“人家难道还真缺我们家一口茶吗?”
兰嫣捏着帕子,嘴角微微上挑,只笑着道:“母亲难道没看出来吗?他身上已经穿着单衣,分明是为了攒房租已经提早把冬衣给当了,我见他手冻得通红,才赏他一杯水暖暖身子的,他本是文人,握笔的手要是冻坏了,可就写不出好字了。”
一转眼又过去大半个月,这期间萧谨言除了在家温书,便只去过两次恒王府。周显的身子明显好多了,已经在工部上值了几日,这一日恰逢休沐,便请了萧谨言过来,两人在次间的炕上对弈了一会儿,萧谨言自愧不如,只打乱了棋盘道:“论下棋我自不是你的对手,就算活两辈子,也别想赢你了。”
其实萧谨言一开始同意和周显下棋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想仗着自己多活了一辈子,看看自己在棋艺上是不是有所提高,上辈子几乎每次都会被周显杀的个片甲不留,原以为如今自己比他多吃了这么多年的白米饭,总要有些jīng进的,没想到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菜鸟。
周显一边整理着棋子,一边掩嘴轻咳了几声,这时候清霜进来,送了一盏药进来道:“爷先把药用了吧。”周显接过药一饮而尽,拿了一杯水漱口,又放了一颗蜜饯在口中吃了起来。房间里头静悄悄的,只有淡淡的安息香的气息。周显见清霜出去了,这才缓缓开口道:“工部账册倒是gān净的很,只是我发现一个问题,去年各地治水银两的使用记录,只有计划数,而jīng确数据,各地还未报上来,我翻看了一下工部这两个月收到的奏折,果然有这样的折子,只是还没上呈各部尚书。”
周显说着,只从袖子里头拿了一份奏折出来,上面写的正是宿州去年一年用于河道治水上银两的报批。萧谨言略略翻开看了几眼,脸上神色一变,“私自拿奏折出宫,可是重罪。”
周显便淡然一笑道:“我誊抄了一份假的放在里面,带着了一个萝卜章进去印了一下,那帮人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端倪,这本奏折我寻思着想请人送去东郊,皇上看了自然会明白的,只是……”周显顿了顿,拧眉道:“我已久离俗务,身边并没有信得过的人,能帮我跑这一趟,所以只有请你过来。”
萧谨言眉梢微微一挑,握着茶盏的手指一紧,心里头暗暗一阵惊喜,但惊喜之后,却也发现这事qíng兹事体大,且说他派出去的人便是可以把这奏折送到东郊太庙,也没有能力将它亲手呈到皇帝的面前。而眼前京城往东郊这一线,全由豫王控制。
萧谨言端着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抬起头看着周显,他的头上长出了头发,只有半寸来长,看着很是奇怪,但一根根都竖在头顶,相书上说这样的人xing格很倔qiáng,他也确实领教到了周显的倔qiáng,可到头来,他身为皇家人,自然逃不过皇家人的宿命。
“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可保万无一失。”
周显长睫一扫,抬起头看着萧谨言,笑道:“就知道你如今变了,也一心寻思着要当国舅爷了。”
萧谨言素来知道周显聪明,可豫王向来低调行事,便是有人看出了所以然,也断然不敢在明面上说出来。周显这话虽然带着几分打趣,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萧谨言便笑道:“当国舅也多威风,再说我们萧家祖上就是当国舅爷起家的,我若是能再当上一次,也算是给老祖宗争面子了。”
周显伸手,从茶几上的熏笼里亲自端起了茶壶,给萧谨言满上了一杯茶道:“言世子,看来你是真的劫渡成仙了。”
萧谨言看着茶水从油亮的紫砂茶壶里头慢慢的流淌出来,慢悠悠道:“我劫渡成仙了,小王爷却还俗了,看来我虽然棋艺比不上你,却也有东西是比你qiáng的。”
周显闻言,只哈哈笑了起来,非拉着萧谨言陪他自己再杀一盘棋,萧谨言只能硬着头皮又跟周显拼了一局,依然是一败涂地的悲惨下场。
七天之后,在东郊太庙,太后娘娘七七四十九日的道场还没做完,皇上却震怒了!原来在豫王递给皇帝的日常奏折里头,不知为何多了一份宿州河道治水银两的奏折。皇帝一看,用来治水的银子比户部拨下去的银子整整少了十之八九。安国公蹙手不及,急忙请了人彻夜调查这份奏折的来源,却发现工部并没有少任何奏折,那份河道奏折安然无恙的躺在那一堆未处理文书中。
安国公吃了一个大亏,一时却也不好发落人,工部人员错中复杂,况且如今还多了一个皇帝派过来监工的周显。而豫王却也是一个聪明人,不敢正面和安国公为敌,只上书请罪,说那奏折不知怎么就混进了当日送去奏折里头,原本这些奏折都是要经过六部官员批示之后才能呈给皇帝的,而这一份奏折,虽然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到了京城,上面却没有任何一个官员的批复。很显然,有人故意压下了这道折子。
皇上大怒,命豫王带着侍卫彻查工部,一下子翻出未批示的奏折整整上百本,而有的奏折已经被压了半年以上。又请了户部的官员去核对了去年户部支出的银两,两厢核对下来,尽然又有五层出入。皇帝仿佛已经看见,在滚滚洪流之下那些脆弱的河堤毁于一旦,千百万户人家妻离子散,上万倾农田毁于一旦。
在徐太后死后六十天,皇帝没能等到太后娘娘入陵,便先行起驾回宫了。萧谨言去海棠院请安的时候,孔氏正刚刚从东郊回来,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次间临chuáng的罗汉榻上,瞧见萧谨言进来,脸上顿时也挂上了几分笑容。
“没想到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原本还以为,皇上自己先回来,还要我们在那边守着呢。”
萧谨言便道:“皇上不是命安国公一家在那边守着了嘛?可见皇上对太后娘娘还是孝心有加的。”
孔氏哪里知道这些政治上的事qíng,不过就是听其他几个国公夫人,说是皇上发了一场火,朝廷里出了一些什么事qíng,所以才火急火燎的回来,其他的她也一概不知。
孔氏只拉着萧谨言在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才一个多月不见,就长高了不少,怎么样,这一阵子功课有没有jīng进?老爷今儿去了宫里,只怕还一时想不来检查你的功课,但你也要放点心思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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