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廷雅吃东西时很专心。虽然是吃面,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也不说话。沈沣知道这是家教使然,他们一起吃过那么多顿饭,从来没在餐桌上聊过一句天。
仿佛是很相似的场景,但沈沣知道是不同的。之前两人吃饭,要么在装潢高雅的法国餐厅,要么在他们装潢更高雅的家里,菜色也全出自一流大厨之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更半夜,躲在边陲小城的医院,她捧着碗泡面吃得不亦乐乎,而他在旁边站着饿肚子。
“呼,满足。我爱垃圾食物。”
孙廷雅双手合十,回味了片刻,偏头对沈沣道:“你要是我男朋友,我就分你点面汤了。可惜咱俩没戏。”
沈沣不语,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孙廷雅问:“还有事儿吗?没有就赶紧去睡吧。”
又下逐客令。
沈沣想了想,“我的手帕,你什么时候还我?”
“啊,那个手帕你还要?”
“我为什么不要?”
“毕竟,那上面可沾过我的血啊……”
沈沣似笑非笑,“沾过你的血,也是我的手帕。你不会扔了吧?”
其实并没有扔,不过孙廷雅耸耸肩,“扔了,回头买条新的还你。”
沈沣觉得终于抓住了她的漏dòng,微微一笑,“谁准你扔的?我就喜欢那个花色,你是准备给我买条一模一样的吗?”
他那条手帕是hermès去年的限量款,现在已经不生产了,按正常qíng况来说,还真的很难买到一样的。
孙廷雅迎上他目光,也微微一笑,“放心,我一定还你条一模一样的。”
还真是一丝软都不肯服。沈沣觉得乏味,自己果然是有点无聊了,居然去计较这个。
这个话题后,孙廷雅不再理睬沈沣,开始专心看电视。沈沣坐在她旁边,本来在考虑礼然出事对这个项目的后续影响,注意力却逐渐被电视吸引。
屏幕上正在放一部古装剧,沈沣从来不看这种东西,却破天荒觉得演男主角的演员有点眼熟。哦,好像宋菲儿跟他提过,这个男人叫林奕,接下来和她有合作。
他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孙廷雅不知何时又睡着了,脑袋就靠在他肩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他想推开她,手都伸到脑袋旁边了,又默默放弃,任由她把自己当人ròu靠枕。
她睡得不太舒服,蹭来蹭去寻找更合适的位置。沈沣忍了五分钟,终于不耐烦了,正准备起身走人,却听到她含含糊糊叫了句什么。
他以为她醒了,“你说什么?”
孙廷雅抱住他胳膊,头更用力地蹭了一下,轻声重复,“阿……风。”
沈沣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她说的具体是哪两个字,只能从发音去判断。
阿风?
还是……阿沣?
。
纪礼然在第二天早上醒来。
沈沣昨天就给他换了单人病房,这会儿站在病chuáng前,煞有介事道:“你这回玩得可真够大的,兄弟都给吓坏了,丢下公事大老远赶过来。说实话,感动吗?”
纪礼然还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即使死里逃生也不见失态,只虚弱一笑,“我爸妈呢?”
“他们还在国外。老人家身体不好,我没敢把消息告诉他们。”
纪礼然轻舒口气,“那就好。”
“原来你也希望瞒着?我还担心你怪我呢,毕竟你都伤这么重了。”
“瞒着好。”纪礼然淡淡道,“我妈要知道,多半就不让我继续在这儿待了。”
纪礼然是家中独子,纪老太太对他亲自跑来藏区的行为很不满,总想把他弄回去。
沈沣道:“那还是怪我。如果不是我搞出这个项目,你也不会亲身涉险。我回头带上礼物,亲自去府上赔罪。”
纪礼然摇摇头,“不关这个项目的事儿。我都能猜到她会说怎么说了,‘你可连婚都没结,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爸该怎么办?’总是这样,不放过任何一个bī婚的机会。”
沈沣表qíng微变。纪礼然问:“怎么了?”
沈沣咳嗽一声,“没什么,就是听你这么说,忽然想到一个人。”他似乎挣扎了一瞬,“唔,我太太,你还记得她吗?”
纪礼然回忆一瞬,“孙小姐吗?我只在婚礼上见过她一次,有点记不清了。她怎么了?”
“凭你那次对她的印象,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会没事儿开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吗?”
纪礼然望着沈沣,明显不知道怎么回答。沈沣见状,也反应过来自己病急乱投医了。礼然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两人相对沉默。纪礼然打量他神qíng,“你最近和孙小姐有联络吗?”
沈沣想到这两天和孙廷雅的接触,面不改色道:“联络吗?没有。”
“我之前听我妈提起,孙小姐的学业也结束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国?你们商量过这事儿吗?”
沈沣:“我没问过。”
纪礼然叹口气,“要我说,你们这婚也结的奇怪。圈子里家族联姻的这么多,搞成你们这样的也是独一份儿。婚后没几天就开始分居,既然连敷衍都不愿意,当初又为什么要结?多跟家里拖几年不行吗?”
比如他,即使父母已经再三催促,还是当什么都没听到。
沈沣:“我是被吵得烦了。反正早结晚结都一样,早点结还早点清静。至于她……”
他薄唇轻抿,仿佛陷入回忆。纪礼然等一会儿,不见回应,于是道:“那孙小姐这次回来,qíng况会有改变吗?你们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沈沣忽然打断,“算了,不说她了。我有另一件事想问你。”
他作出换了个全然无关的话题的样子,“你说,如果一个女人故意装不认识你,她是想做什么?”
“装不认识你?谁啊?”
“你别管是谁,先回答我。”
纪礼然顿了顿,“那要看她是装不认识你,还是真不认识你。”
沈沣严肃道:“我确定她真的认识我。”
纪礼然顿了顿,“好吧。虽然不清楚你什么qíng况,但我有个故事,你也许可以参考。我初恋女友追求我时,做过类似的事qíng,明明见过好几次了,还装不认识我。后来证明,那只是她吸引我的手段。”
沈沣表qíng一变,口气十分复杂且不可思议,“你是说,她在吸引我的注意?”
纪礼然:“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也许你可以参考。”
沈沣想起孙廷雅漫不经心的微笑,她吃泡面的专注入神,还有趴在他肩头那声含糊的“阿沣”,脸上的诧异一点点融化,转为饶有趣味的笑容。
他挑了挑眉毛,语气怪异,“她会吗?”
。
走廊的另一边,乔琮也已经苏醒。
乔家人围着他问长问短,激动得难以言状。乔琮跟他们说起出事的经过,还自责得不得了。
“都怪我不当心!开车时走神了,前面突然窜出只糙狐狸,我吓了一跳,就……”
这么说来,自己替他要赔偿的计划也告chuī了。孙廷雅耸耸肩,留他们一家人继续亲密,默默退出了病房。
她站到阳台上,刚点燃一支烟,就发现乔珊也过来了。她看起来喜气洋洋,一把揽住她肩膀,霸道总裁般道:“少抽点啊你,对身体不好!”
孙廷雅用两根指头挪开她的手,“照顾好你弟弟就行了,别管我。”
乔珊心qíng愉快,连白眼都飞出了娇嗔的感觉,“真过分,人家是关心你!”
孙廷雅冷哼。
两人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山是苍凉的黑色,有一大群牦牛在半山腰,像是点缀在那里的云朵。
乔珊偶一回头,看到了什么,立刻去扯孙廷雅。她顺着望去,只见沈沣从走廊尽头的病房出来,正和一个医生说着什么。
乔珊道:“说起来,你和那位到底什么qíng况啊?我看他好像对你很有意思哦。”
啧,恢复得真快,都有兴趣八卦了。
孙廷雅吸一口烟,对着她吐出个漂亮的烟圈,“他确实对我有点兴趣。不过很可惜,他长得太大众,我喜欢更帅一点的。”
乔珊不能忍,“人家明明长得那么帅,哪里大众了?”
孙廷雅含笑睨她,“你喜欢?那让给你啊。”
“真让?那我下手了,回头别后悔哦。”
孙廷雅扬手,“少女,请大胆地——”
乔珊看她一会儿,扑哧一笑,“我才不找他呢,看着就是个花花公子,还是我高攀不上的花花公子。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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