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时此地,还有谁教他宁儿,让他好好活着。
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人记得,他叫萧烨宁,曾有一个萧烨宁,存活于这个世上?
云起迷茫地想着,想着他又开始靠近那种属于尸体的蓬松感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俩上一热,有什么东西滴了下来。
是下雨了?
这个猜想让他一愣,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第四点。
雨滴一下一下低落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过了一会,他终于回了神。
这时候,他终于看到,在这尸山血海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在他的前面斜上方,一各小女子,正一边呜呜哭泣,一边喃喃自语。她手里还抓着自己的手,正费尽力气想要把他拉上去。
而低落在他脸上的,也不是雨水,而是从她身上流下来的血。
“你……”
云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突然间不想破坏这画面,眼前的景色,让他觉得美极了。
多少年来,还没有任东西,让他觉得如此绚烂夺目。而且,这还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曾经还是他的妻子。
陡然间,他发现自己自己居然从未注意到过她这么生动的表qíng。
她爱他,他知道。
但一直以来,他根本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此时此刻,满身血迹的她,在这尸山血海,人间地狱地,这么坚qiáng地陪他一起活着,因为这份活着的坚qiáng,让他猛然间就感觉到了那种爱意。
那种可以温暖人心的,可以给人无限勇气的,可以让她觉得无比美好的,热烈的喜爱之qíng。
云起的心突然快速地跳动起来。
他那时候对着满地尸体祈求,祈求他们活着,祈求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的那只狗呢,只要有一个活着也好,陪他活着。
可惜等了那么久,他的祈求只是徒劳,他们终究全部死了。
时过二十年,当初的祈求突然间变成了真实。
这个娇弱又小气,从来不曾认识的女人,居然活着?
她没有被杀掉,没有被吓死。
她还抓着他的手,求他不要死。
哈哈哈!
云起突然笑起来。
楚阳娿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她差点栽下去,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型,才终于发现发笑的不是恶鬼而是云起。
“你……你没死,太好了。”楚阳娿见他没死,高兴之余,居然哭得更厉害了。
云起还在哈哈大笑,笑得楚阳娿汗毛倒数。
不过想到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让他jīng神有些不稳,要知道,有些受到刺激的人,就是喜欢大笑的。
所以她一边拉他,一边安慰他:“云起,你不要这样,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吃了亏,只要小命在,总能找回场子,你不要这样。”
云起终于不笑了。
楚阳娿松一口气,问:“你身上是不是受了伤?能站起来吗?”
云起不说话,只丁丁地看着她,任凭她拖拉拽,就是不动一下。
楚阳娿不知道她怎么了,也不敢继续拽了,怕加重他的伤。
见她停下来,云起这才开口,说:“我中了毒,暂时不能动。”
“那,那我要怎么办?”
云起也不说话。
他垂下目光,看向被楚阳娿握住的手。
楚阳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愣,这才想起这人根本不愿意被人触碰。
正想把手抽回来,谁知却被男人握紧了,根本抽不动。
而男人就跟被摄魂了一样,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然后低下头,对着手上的血迹舔舐起来。
第119章
楚阳娿本以为他想做什么,却发现这人居然在舔她手上的血。她被骇了一跳,猛一下把手抽了回来。
没有她拉着,云起嘭一下倒了回去,整个人几乎是倒载在那里,又不能动弹了。楚阳娿赶紧又爬起来去扶他。
这一动,楚阳娿才感觉到手臂上跟肩膀上传来的痛感,都是皮ròu伤,伤口却很深。
楚阳娿心下发紧,这里没有抗生素,这种伤口,一个不小心就能感染致死。
不过相比自己,云起的伤更重,一时半会,她也顾不得想这儿多了,赶紧咬着牙,把人扶起来。
云起不能动弹,被扶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楚阳娿咬着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云起从坑里弄出来。
入眼全是尸体,两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从尸堆里走出来。
“你说你中了毒,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去哪里找大夫解毒?”
云起浑身乏力,只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走。”
“你先等一等。”
将云起放到一边,楚阳娿又跑了回去,在尸堆里翻来覆去,小声地问:“还有活着的吗?还有没有人活着?”
云起看着她,脸上要笑不笑的,表qíng十分渗人。
楚阳娿忙了好一会,只找到一个还活着的,可惜那人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断了气。
在成山的尸堆里站了一会,楚阳娿终于恍恍地想起还有一个人等着自己呢。她抹了一把快要被泪水跟血迹糊住的脸,赶紧去扶云起。
“那些畜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我们得早点离开这里。”
说着她扛起云起,吃力地朝着云起指定的方向走。
这里临近大路,楚阳娿很不放心,她觉得那些敢于屠城的匪类绝不那么简单,这个时候他们势单力薄,正该往偏僻的地方走,免得在大路上碰个正着。
不过云起既然坚持,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楚阳娿猜测,很可能找他的人就快到了,所以他才敢往大路上走。
不过楚阳娿的推测到底落了空,大路上不仅没有碰到匪贼,也没有遇到来找他们的人,倒是倒在路旁发臭的尸体,时不时就遇见一个。
每一回,楚阳娿都不死心地去看看,想要确认有没有人还活着,不过最终让她失望了。这些人遇险的时间就不近,即便原先伤不致死的,这么被扔在地上不管不顾,这个时候也早已断了气。
好不容易,两人才到了小河边,楚阳娿看到那原本清澈的河水已经泛红,河面上时不时有尸体飘过,还有不少是孩子。
楚阳娿心中一紧,疼得整个人都开始抽搐。
前世折磨她一生的心脏病好像又缠上了她,让她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久违的痛感。
要冷静,冷静才能活着。
楚阳娿告诉自己说。
她紧抿着嘴唇,不再看那些死尸。扶着云起就想快点离开这里,然而云起挣扎着,居然直直地往河边去。
楚阳娿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说,楚阳娿无奈,只好扶着他过去。他以为他这么激动,是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的尸体。谁知男人一到河边,就往河中一倒,整个人都泡进了水里。
楚阳娿吓了一跳,却发现那人在水里打了个滚儿,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你好了?”
发现云起能自己动了,楚阳娿高兴不已。
“拉我上去。”
“好!”
楚阳娿把云起拉了上来,之后,他才知道,云起中的毒,是一种名叫láng尾糙的毒药。这种药无色无味,毒xing也不qiáng,中毒之人顶多行动变得迟缓而已,而且中了毒之后,只需要一杯水就能解毒。所以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种药是个jī肋,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味道与金银花茶相似,不容易被人察觉。
然而就是这种很容易解开的恩怨,让云起这个素来谨慎的人吃了大亏。
云起自幼学武,天分很高,也勤奋得近乎残酷,身边也有不少高手贴身保护,想要杀他,并不是那么容易。这次秘密出行,虽然仓促,但也没有想到这么快被人追杀,他知道自己的行踪bào露,必定是身边有人叛变,不过现在有伤在身,有些事qíng,只能暂时缓一缓。
云起从水里出来,没有来得及包扎伤口,随便拧了拧衣裳,就对楚阳娿道:“马上离开这里,粟láng人造反,整个徐州西北部,恐怕都要遭殃,这里不安全。”
“但是我们现在受了伤,如果不去医治的话……”
“我们现在受了伤,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云起说一不二,抓住楚阳娿就往山林里走。
山路艰难,他还专门找没有路的地方走,楚阳娿被蚊虫跟蛇蚂折磨得恨不能跟他分道扬镳。
好在云起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两人爬山爬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才在夜幕降临之前穿过一大片树林和山丘,到了深山里。而且他们运气不错,居然找到了一个休息之所。
这是深藏在山里的一个小土屋子,屋子早就没有人住了。土屋的周围有不少荒芜的地,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荒废,现在已经长满了荒糙跟蒿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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