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尚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可是平心而论,他说的很多话其实并不错,尽管枇杷知道百姓们胆小怕事,先去逃命也不算什么,而她也本就想保护他们的,但想到自己一路上对百姓们的照顾,他们却不肯听自己的安排一哄而散,甚至自己的家里也受到了影响,她确实也不能没有一点心塞,竟有些不知怎么回雷尚才好了。
倒是王淳见她不语,拨马上前道:“百姓并非忘恩负义,只是他们先前受过战乱之苦,心中方惊疑不定,才恐慌而逃。而你却不同,朝廷待你不薄,你身受皇恩却又背负朝廷,正是不折不扣的叛贼!”一下将雷尚才说得哑口无言。
可是雷尚才既然已经落到如今的地步自然不会回头,不过经历这一个多月的消磨让他失去了手下大半兵勇,只能靠赏赐来带领这些后来收编的乌合之众,是以他也是深知自己手下人数虽多,但是战力却不行,且先前自以为当世英雄豪俊的想法早已经dàng然无存,只想过了这道山岗去投伪梁谋个安身之地。
于是他回头看看现在才存在的几百人,赶紧大声疾呼道:“过了前面这座山岗,正是两军阵前,我们过去就能投奔新帝,建立从龙之功!所有人奋勇向前,只要能伤玉家一人者,赏赐彩帛十端,钱一百缗!杀一人者彩帛百端,钱一千缗!,得玉家小丫头者,梁帝必当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雷尚才手下果然奔出几队人马向玉家军杀来。枇杷不慌不忙指挥大家先是放了两轮长箭,将对方she倒一片,然后又换了弓箭手借着先前摆好的车阵将冲到跟前的敌人再尽数绞灭。
若是雷尚才手下的全部人能奋勇上前,以压倒的人数一波又一波的攻来,玉家军自是很难抵住,但是偏偏雷尚才的人一见前面折损太多,立即就停下脚步,踌躇不前,反让只有几十人的玉家军牢牢地守住了他们的临时营地。
雷尚才见状,只得先引兵退了一里许,却又不走,也扎下营来,与玉家军对峙。
枇杷略一皱眉,向王淳说道:“他这是要与我们死磕下去了。”
毕竟对方人数是已方数倍,只这样僵持下去自然对已方不利,王淳看枇杷的眉心只一蹙却又舒展开,便知她已经有了主意,“你想怎么办?”
“你看我的!”枇杷将剩下的几骑叫到一起,“你们可敢与我到对方营中杀一个来回吗?”
大家轰然道:“誓死追随小将军!”
“那好!就让雷尚才见见玉家军的风采!”枇杷笑向王淳道:“你在这里压住阵角,为我们掠阵!”
说着便带着手下的几骑纵马出了车阵,有如一阵风一般地向雷尚才的军中而去。玉家军都极擅骑she,是以就在这转霎就到的路上,大家竟还发了两轮箭,然后才背了弓拿出各自的武器杀入雷尚才军中。
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气势,先前玉家军在玉真观已经将雷尚才打得残了,并在自雷尚才到最下层的小兵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迹,现在眼见了枇杷带着几名玉家军纵马奔来奇袭,很多人第一反应竟不是反抗,而是逃跑。
就是雷尚才拼命呼叫,让大家结起阵来挡住这几个人,可是哪里来得及呢?枇杷一马当先,长鞭骤挥,向正叫着让大家结阵的雷尚才而来,那雷尚才也是被打怕了,一直小心地防着,可枇杷速度太快,又见那乌黑的长鞭就如一条巨蛇般地卷来,不知如何躲避,只得从马上滚了下来,跛着脚跑进了已方的阵中。
枇杷长啸一声,鞭子又将原本立在雷尚才身边的几个人或是扫落或是bī退,伸手带住雷尚才的那匹马,递向后面的阿鲁那,“赶紧换了马,跟我杀入阵中!”
于是枇杷长鞭开路,后面阿鲁那等人手执横刀,势如破竹,一直杀入雷尚才军后,再一拨马头重新从后面杀了回来,三进三出,方归于已方阵中。
王淳笑迎上来,“雷尚才之军必溃无疑了!”
枇杷冲杀了半晌,也不免有些喘息,“就是让他们溃散!”立住马向前看着,只见对面剩下的几百人乱糟糟的,雷尚才亦不知躲在何处,正要带大家再次杀过去,彻底将他们驱散,就听身后突然响起了一片救命声。
“突厥人来了!”
“突厥人来了!大家快跑啊!”
回头一看,先前逃跑的百姓们又一窝蜂重新向山岗这一面跑了回来,似乎更加心慌恐惧。
枇杷心里一惊,难道是先前的那几十骑突厥人又返了回来?又想到守礼被梅姨娘背着走了,不知他们是不是跑了回来。还有眼前的雷尚才,他亦能看到听到这些百姓的呼救声,会不会立即趁机重整军队反扑回来。
可这个时候并没有时间给她细思量,她只得先前手下的人分成了两队,一队jiāo给王淳守住雷尚才那方,另一队她亲自带着上了山岗。
山岗之上到处是没头苍蝇般乱跑的百姓,枇杷不敢纵马,又见乱窜的人中有不少青壮,神qíng茫然,不由得怒火中生地大声喊道:“突厥人有什么可怕?他们也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凭什么让他们抢了我们的家园?现在我们前有láng后有虎,退是没有用的,大家跟着我们玉家军去打突厥人!”
这时玉家军的人也亮出名号来,“我们是玉家军!我们从来不怕突厥人!”
人群中有人醒悟,“原来我们一直跟着的是玉家军!”
“既然是玉都督的兵,我们还怕什么?”
“我们就跟着玉家军去打突厥人吧!”
一人高呼,必不如数人高呼,而数人高呼又不如数十上百人。就在片刻之间,漫山遍野被bī得走投无路的人都一同转向北方,跟着玉家军的数骑向北,手持扁担犁锄,一面高呼,“我们去打突厥人!”
枇杷见不只青壮男人们跟着自己,就连那老弱之辈也颤巍巍地跟了上来,很多人根本就是赤手空拳,胸中一股热流涌了上来,将眼眶胀得热辣辣的,她借着挥手抹了一下眼睛,再次大声疾呼“我们去打突厥人!”
原来先前自己怪错大家了,他们只是不懂,又没有人带着他们才逃跑的,其实没有一个人是胆小鬼,都如自己一般地热爱着自己的家园,宁可拼命也要将来到家园的qiáng盗们赶出去!
到了岗上,见对面果然是先前那几十骑,原来他们并没有真逃开,而是远远地伏着查看,现在也不上到近前,只是在不远处立着,拿箭向大家she来。
枇杷见状,想也不想地摘弓搭箭,借着地势之力向先前她就曾注意过的那个大头领连发三箭。那些突厥人也认得她,知她箭术了得,早全神提防,几人上前挡住箭,护住那大头领。又有人上前用生硬的汉话问:“来者可玉家军”
枇杷与玉家军的兵士们齐声应道:“我们正是玉家军!”
就听身边的百姓们亦喊道:“我们都是玉家军!”
那边人听了如此声势,竟然踌躇起来,枇杷与手下人借此机会又she中了几人几马,不过对方并不是胆怯的雷尚才,而且他们的武力也非常qiáng悍,往来之间,玉家军这边也有人受伤了。
就在这时,那些突厥人猛然间打马向岗下跑了,枇杷觉得有异,向远处看去,就见一彪铁骑如风般向这山岗处奔来,已经能看到最前面的大旗上绣着斗大的“玉”字,原来真的是爹和哥哥来了!
远望玉家军的风采,枇杷自豪至极,见玉家军已经分成两队,一队向山岗而来,一队追击那些突厥人,亦策马追去。
虽然又留下了不少的尸首,只是那个大头领还是带着十几骑仗着马快武功高qiáng逃出,向鹿城相反的方向而去。而枇杷再一回马,就看到爹笑着向自己奔了过来,“我的枇杷终于来了!”
“爹!”枇杷叫了一声,跳下马扑到了爹的怀里,感受到他胸前坚硬的皮铠,一路上从没有掉下过的眼泪就哗地淌了下来,“我终于来了!”
玉家军大队人马到来,突厥人远循,雷尚才被俘,他手下的人马亦如鸟shòu散,娘见了爹急忙跑了过来,也顾不相见,只是急切地问:“你们看到梅氏和守礼了吗?”
枇杷赶紧把刚刚的事qíng说了,爹一面安抚娘一面道:“没事的,没事的,我这就让人去找。”果然吩咐大家马上去找。
因着刚刚这一场战斗,山岗上下有不少死伤者,玉家军一面帮忙救治收敛,一面到处找梅氏和守礼。枇杷看着眼前的qíng景,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梅氏是那么会趋利避害的人,她若是能过来早就会带着守礼到爹面前献殷勤了,现在满山岗的人都知道玉家军来了,她却没有出来,只能说明qíng况不妙。
虽然那么讨厌梅氏,在路上她还骂过梅氏,但眼下枇杷却又一点也不希望她出事了,而且她还带着守礼。如果守礼有三长两短,娘哪里能受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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