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不想为自己辩解,虽然他都是有原因的,但是这样辩下去是没有是非道理的,他只是突然明白了,“这断肠糙是曲瑞华给你的吧?”
“你还是很聪明,立即就想到了,”青河笑道:“宫禁如此严格,我什么也带不进来,后来到玉真观时遇到了瑞华,她便将浸了断肠糙汁的帕子送给我,我煮酒时放到了壶中,果然是剧毒。”
“曲家?”王泽似乎在问自己,他从没瞧得起曲家,不管是先前的齐国公,还是后来的大梁皇帝,还有曲家的所有子弟,他们一直都是他手中的木偶,用过后便扔在一旁,但没想到自己最后竟死在曲家人手中,”我以为他们家已经没有人了。”
“曲家当然还有人,曲七在燕地有了儿子,也给曲家立了祠堂。至于瑞华,从生变之后,她便一直在想办法报仇。断肠糙就是她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后来我们一拍即合……”
“我还是小瞧你们了……”
“是的,我们都是玉枇杷的好朋友,所以不可能与她差得太多。”
“可是,我在想,你这样不管不顾地毒死我,然后会怎么样呢?你想让大公主有个杀父的母亲吗?你想让朝廷乱成一团吗?你想曲瑞华也被牵连出来当街斩首吗?”
“这些都不会。”青河肯定地说:“我虽然喝的毒酒比你多,但是我在饮酒前吃掉了很多木炭的米分末,瑞华说这些木炭能把毒酒吸进去,毒便不会发作得太重,太医再灌些解毒药就会好了。”
因为提到了曲家,王泽突然没有刚刚的怒气了,正是他指使着人杀了曲家几百口人,有时他自己也觉得未免有些过了。于是他只是冷静地问:“那你之后会怎么办?”
“下毒的责任最后会落在你心爱的妃子身上,她想毒死我,可是却毒死了你,至于皇位,其实我是很想知道你要立哪一个皇子的。”青河说出了真相,又体贴地说:“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也会同意立他为嗣子的,毕竟一样都是我的儿子。而你的眼光我一向信服。”
心爱的妃子?王泽在心中冷笑一声,他哪里有心爱的妃子,他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心,因为他的心早就跟着别人走了。但是,这并不是重点,王泽苦笑道:“我不知道我的哪一个儿子更适合当皇帝一些,起码在现在看来都不行。”
突然间,王泽不恨青河了,也不恨曲瑞华了。因为他想通了,自己奔忙了半世,其实什么也没得到。从小他便没有父母,长大了没有相爱的人,到了快要离世的时候,又发现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即使他能再多活几十年,到了临终时也是一样的感觉,那么,又有什么区别呢?
青河真心为难地叹气道:“那可真的难办了。”
“我才发现,你原来很像你的母亲永平公主。”王泽早已经坐不住了,将身子靠在案几上,从这里正能仰视到青河,“可是,你却没有你母亲狠毒,没有你母亲有权谋,将来恐怕想挟子gān涉朝政并不容易。”
青河却冷冷一笑,“将来那么多事我也管不了了,反正儿子也不是我亲生的,至于我,只要给我娘报了仇,我也就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
王泽已经看得出自己亲手中兴了的帝国很快就要倒了,就如曲家的大梁一般,而这个恶果正是自己先前种下的,现在也无力去改了。但是他并不伤心,脸上反而现出笑容来,正要再说什么,却又喷出一口血来,挣扎着咳嗽了几声,又向青河点头示意。
青河便凑过去听,却只听他断断续续地问:“青河,你是不是还有一点喜欢我,否则怎么会妒嫉我有心爱的妃子?”
☆、第236章枇杷后记
江南的初冬,天空高远,轻风阵起,庭院里两人对坐饮酒,枇杷突然笑道:“今天的江南,倒有些像营州的秋天。”
王淳也笑道:“江南的天气,一向是缠绵绯侧的,唯有初冬略时有些北地的豪迈。”
“只是风里却有一种淡淡的花香,却与北地不一样了。”
王淳轻轻嗅了嗅,便笑了,“这香是什么花的,你还不知道吗?”
枇杷见他笑,便立即明白了,赶紧起身道:“枇杷树竟然开花了吗?我还没见过呢。”
这些年来燕国越来越qiáng盛,疆土也越来越辽阔,而世子已经能主持日常的国事,国主便推了琐事带着夫人四处巡视,走到了江南,发现夫人有了身孕,便住了下来,选的正是一处满是枇杷树的园子。
枇杷跑到了树边,攀着形似琵琶的叶子细看,果然见一簇簇白色的小花悄悄绽放,一团团地拥在一起,上面带着细细的茸毛,在风中轻轻地摇着,散出微微的芳香,“原来枇杷花只有这么小?”
“可是它却真正是寒冷时开放,经历过严冬,到了chūn天才结出果实,比梅花还要傲雪凌霜。”王淳笑道:“等你生了孩子,正好是吃枇杷果的时候。”
枇杷自然欣喜,“我娘一定会来的,到时候她一定很喜欢。”
“岳父岳母平时只愿意守在营州,借这个机会到江南住些日子也好。他们身子都好,只当出来散散心。”
正说着,有人进来送了折子,王淳打开最上面的一看,便又笑道:“光儿带着弟弟们又打了胜仗,拿下了益州、巴蜀。”
枇杷听了先笑,又道:“这次光儿带着弟弟们打了大胜仗,以后一定会更不许我出征了。”
王淳也笑了,“你已经有个五个骁勇善战的儿子了,竟然还想着要亲自披挂出征,岂不让人笑话?”
“现在儿子们处理政务也不错了,那你岂不是也要闲下来?”
“为什么不呢?”王淳笑道:“我现在不就闲着与你一起饮酒聊天吗?”说着替枇杷夹了她喜欢
的樱桃ròu送了过去。
枇杷吃了,却故意哼了一声,“你欺负我儿子,我可要替他们打抱不平。”
王淳看着携手半生的夫人还是如小女孩般地娇嗔,满心地柔qíng爱意,习惯地抬手在她的脸上抚了一下,却温言笑道:“你想怎么打抱不平?”
“我要罚你……嗯,罚什么呢?我突然想听曲子,你就给我弹一首曲子吧!”
王淳拱手回答,“谨遵夫人之令。”命人去取琴,又不觉笑道:“今天你怎么有了这样的闲qíng逸致,竟然想到了听琴,是不是肚子里的是个女儿?”
“你还说!”枇杷赌气道:“生老三时因为不爱吃酸你就以为是个女儿,结果是儿子;生老四时因为吐了两回,你又以为是女儿,结果还是儿子;生小五的时候你说我越发漂亮了,一定是女儿,结果还不是一连生了五个儿子!现在我觉得与先前怀儿子时都一样,肯定又是儿子。你可不许再梦想生女儿了,我们只有生儿子的命!”
“儿子当然也好,但是我真想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儿,从小抱在怀里疼着。”王淳无限地想往,又道:“要是两个女儿就更好了,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你还敢说?”枇杷胀红了脸,当年被骗以为能一胎多生几个,自己时常主动地投怀入抱,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丢人,不依不饶道:“今天只罚你弹琴断断还不够,你自己想一想怎么办才好?”
“那我就再为你chuī一曲笛子。”
枇杷竟不知道王淳还会chuī笛子,自是开心,但只做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好吧。”又加了一句,“chuī得好有赏,chuī得不好还要罚。”
夫妻二人蜜里调油似地地逗笑着,早有人把琴送了过来,又一并送了其它鼓乐,中间就有一支玉笛。王淳先不取琴,倒拿了笛子试了试音笑道:“有二十几年没有碰过了,也不知现在还能不能博夫人一笑?”说着,一曲梅花落如流水般地淌了出来。
一曲未了,另一曲又起,还是梅花落,但却比先前的高出一个音阶,节律也加快了些,很快又转至第三曲,音阶再高,节律再快,如同登楼,每上一层便又看到更好的风景,高妙而别出心裁,枇杷听得怔住了,“当年在玉真观的chuī笛人是你?”
曲调终了,余音尚在,王淳放下笛子,看向枇杷,“你现在才知道?还真是个傻枇杷!”
枇杷也觉得自己很傻,可是她看着王淳却似乎痴了,却道:“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若知道了一定偷偷跑出玉真观去看你chuī笛子。”
“你不是常说听到了曲子心里就宁静了,然后便笑着入睡着了吗?我觉得那样就很好了。”
“可是我想看看你chuī笛子时的绝世姿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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