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玉枇杷的帐篷就在一旁,他们兄妹自然是要在一起,便傍着玉守义的大帐搭起了一个小帐篷,与少年营的女孩们同住。因其实只隔着几层布幔,所以很快就听到那边隐约传来女孩们含糊的声音。
又说了一会儿,玉守义看了看天气,便笑道:“陈将军,怀远军行军驻扎都有严格的规矩,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你不必一定陪着我们的。”
陈博见自己的心事被揭穿了,虽然不好意思,但是反倒直接说:“我祖父未免私心太重,还要请你们海涵。”
玉守义看着陈博诚恳的脸,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突然隔壁帐篷内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应该是枇杷与木朵几个玩闹起来,这些女孩们出城以来个个兴奋异常,似乎她们是出来游玩一般。
玉守义略一摇头,却见陈博侧了头正凝神细听,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一声。
论年龄,玉守义较陈博还要大上一点,而且他不只经历了身体的巨变,也经历了感qíng的巨变,再看小一些的少年,陈博的心思就如透明般地显露在他的面前。
杨夫人常说,玉家的几个孩子,唯有守义最像她,xingqíng温和,心思慎密,喜欢读书。而玉守义残疾后愈发地喜欢看书,人也更沉默寡言,多思多虑。
由着陈博呆了半晌后,玉守义轻轻地咳了一声,见对面的少年被惊醒后出现的红晕,轻声问道:“陈将军既然违反节度使的军令,一力保护怀远军,那么自己的事qíng应该更能做主了?”
陈博听懂了玉守义的话,脸上现出了痛苦之色。玉守义并没有给他任何安慰之语,而是继续道:“退亲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如果能够避免更糟的结果也不是不可行,而且京城的世家贵女到了营州也未必能过得好。”
陈博对枇杷的好,玉守义不是第一天看出来,他早已经反复验证过,又前前后后地思索了很久,最终得出了结论,如果陈博能够与王家退亲,那么自己愿意促成他和枇杷。
而且玉守义认为对于王氏女来说,与陈博退亲也可能会有些许损伤,但是只要过些时日她完全可以重新另选青年才俊出嫁,将来的日子应该比嫁给一个心里已经有了别人的丈夫要好得多。
就是陈节度使也未必不同意两家的亲事,毕竟玉家除了门第低了些其余便都极合适,两家成为姻亲后,现在的很多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当然,这门亲事对于枇杷也是最好的,嫁入节度使府不只会让她将来生活轻松安逸,而且陈博一定会万分疼爱妹妹,枇杷应该能幸福一生。
玉守义说出这些,原以为陈博一定会欣喜万分,至少也会将自己的难处向自己倾诉,求自己帮忙解决,但却见他眼睛里的光芒一下子就暗淡下去,垂了头并不言语。他心中的火腾地冒了出来,努力地压下来冷冷地说:“那么以后就离枇杷远一点吧。”
陈博不敢反驳,他虽然早下了决心要娶王氏女,与玉枇杷永远分隔,但实际上却常会找借口到枇杷身边,听她说话,见她做事,然后一点一滴地记在心上。其实他懂得,如果不能迎娶枇杷,这是极不合适的,现在被玉守义点醒了,他明白自己最后的一点快乐也要被夺走了。
就在陈博走到帐篷门前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向玉守义说:“家世,是我一辈子的负担,我只能背
负着它前行。”然后黯然离开了。
玉守义听了这样一句含混的话,并没有完全理解,只是认为陈家一定bī迫陈博娶世家女,而陈博亦认同罢了。
转天,陈博就再也没有刻意出现在枇杷面前,而枇杷也没有注意到,她要忙的事太多了,带兵出征并不容易,巡营、整顿军纪、检查马匹等等,无一不要费心费力。偶尔有了空闲,三哥又叫住她学习兵法和朝廷的军中律令。
本朝有很多军事律令,枇杷虽然从在小营州长大,但还真是第一次接触,如《卫禁律》、《擅兴律》、《军防令》等等,共有十部左右,对军人的职守、赏罚等都有详细的规定,凡违犯了有关规定,都可以依律给予惩处。
这些军事条文项目繁多而且枯燥至极,就是玉将军这样的老将也不见得能记得许多,可是玉枇杷竟然在三哥的督促下一一认真诵读并将之背了下来。在她看来,至少要比背《女诫》容易一些,而且还要有用一些。
就这样,先后行军大半个月,营州军终于到了奚地,大军刚刚在界河一侧驻兵,奚王的使者已经到达了。他们带来奚王的礼物和心意,“愿意臣服于朝廷,听从营州管理。”
紧接着奚王也亲自前来劳军,他带了奚地的物产和奚人美女,谦恭地表达与朝廷世代友好的心意。只看到成匣的人参、成箱的毛皮,还有堆积如山的特产,就知道奚王确实尽了全力避免这一场战争。
地处北部的营州已经算是非常贫瘠,但其实奚地却更加地穷困,奚王能够供出这些财物应该是将奚族的家底都拿了出来,非常有诚意。面对这样的态度,就连一力坚持伐奚的陈节度使府也动摇了,如果在这种qíng况下非要与奚族jiāo战,轻开边衅,得且不能偿失,又容易受人诟病,更何况他本也不想打仗,只是以此为借口收编怀远军而已。
几天后,陈节度使最终做了撤兵回营州的结论,跟随而来的各军都得到了犒赏,心qíng还都不错,也不会因为劳而无功有怨言,毕竟没有人真心喜欢打仗,大家分头整理行装准备回程,整个营地里气氛非常轻松。
☆、第33章乐安公主
就在营州的主帐里,陈节度使与孙子正在大吵,“你!你怎么把奚王送的财物都发了出去!”
“我哪里都发出去了?”面对bào跳的祖父,陈博平静极了,“我给节度使府留了一部分。”
“可是大部分还是分出去了!”陈节度使气道:“这一年你用出去了多少财物?先前守城我不说什么,可是突厥人已经退了,你依旧花钱如流水。就像现在,只分大家少量的东西就行,你偏让他们占了大半!”
“祖父,那些难道不是他们应该得的吗?如果不是你先前做的事,各军根本没有必要到奚地来!”
“你!”陈节度使指着孙子说不出话来,自己假造奚王与营州冲突一事竟被孙子看穿,想抢夺怀远军也被孙子破坏,他本就一肚子气,现在更将一张脸憋得通红,最后只说:“我是为了陈家!”
“祖父!我们已经对不起玉家了,现在应该是想办法弥补,而不是把玉家的怀远军夺过来!”
“怀远军不是玉家的!”
“但怀远军也不是陈家的!”
祖孙二人相互瞪视着,过了一会儿,陈节度使终于败下阵来,“其实我控制玉家只不过是不想他们发现卢龙折冲府的秘密,并没有害他们的意思。玉家恰好也没有男丁能接替玉进忠,将来怀远军迟早要jiāo出来,提前些时日也没什么,而且他们将怀远军jiāo出来后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哼!”陈博冷笑一声,“眼下玉将军不在营州,玉家兄妹不是一样做得很好吗?”
“一个残废,一个小女孩,真遇到了事qíng根本撑不住。如果不是你一定要帮他们,现在怀远军也许就已经是我们的了。”
“我一直觉得如果没有我gān预,玉家兄妹也一样会保住怀远军。”
陈节度使并不信,但是他不想再与孙子吵下去了,毕竟将来陈家还是要靠他,便放柔了声音说:“现在最想重建卢龙折冲府的正是玉家,如果玉家没有怀远军作为依靠,自然也就没了这个心思。过去秘密再也不会重见天日,我们陈家就安然无恙了。”
“陈家!又是陈家!”听到陈家陈博就快崩溃了,他真希望自己与陈家没有一点关系,甚至他想过要离开陈家,到别处去生活。但是他知道不能,他生而为陈家的嫡长孙,任何人能躲出去只有他不能,甚至将来他还要负担起整个陈家。
“我知道你不愿意叫到这些话,但是,你躲不开的,”陈节度使却在一旁道:“当时我告诉你这些秘密时已经让你选择了,现在你只有按着你已经选好的路继续走下去。”
陈博知道,纵使让自己再选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的,他生于陈家,从小就被陈家当成继承人用心培养,他的一切都是陈家给予的。而且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是祖父的孙子,父亲的儿子,他还有母亲妹妹等亲人要顾,他永远不可能丢下陈家不管。
所以嚷过后,他自己很快平静下来,但却说:“祖父,我会将陈家传下去的,但是你要保证不再做与玉家抢夺怀远军的事。”
陈节度使犹豫了半晌还是答应了,“我已经老了,陈家早晚会传到你的手中,就是不答应又如何呢?只是你一定记得,不要让玉家重建卢龙折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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