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二房在遗贵井的房子邻居是半开门余家,余家的去世的余三娘对沈今竹有救命之恩,所以沈今竹为了暗中给余家立足之地,便秘密将自家房子买下来,就搁在那里,倒是恰好可以暂时安置小菀,暗娼明jì,谁都不嫌谁。
因此沈今竹一到金陵,就径直命人将小菀送到了遗贵井,她则亲自将何氏送到了娘家金陵城北的狮子山别院,圆满完成了怀义公公的重托。
到了三山门外隆恩店,邱掌柜急忙跑出来迎接,头一件事qíng就是说皇上派来皇店收银子的公公已经催过好几次了,沈今竹蹙眉说道:“来催?他是走错地方了吧,三山门外的皇店才归他收,隆恩店给皇上的孝敬我是要通过金陵守备太监怀忠公公转jiāo的,这事年初就已经和怀忠公公商量好了。”
已经是腊月了,大小铺子都忙着盘账算利润分红,皇店是皇上的私房钱,由太监收取入皇上私库,隆恩店是庆丰帝赐给沈今竹的,沈今竹当初一是想着怕庆丰帝ròu痛舍不得给,二来是打着皇店的名义有靠山,所以表示每年将利润的两成孝敬给庆丰帝。但是控制隆恩店的是她沈今竹,公公一连几次跑来催收银子,这意思就深了。
沈今竹第一次念头是莫非庆丰帝这个小气鬼变卦了,想要把隆恩店收回去?一年的心血呢,岂能白费了,沈今竹吩咐道:“通知账房的诸位伙计管事,今晚连夜将账盘出来,算出分成,我明日就给怀忠公公送去,那收账的公公若再来,你要他直接来找我说话。”
说曹cao曹cao到,沈今竹刚坐下,翻开案前堆积如山的账目,收账的公公的就来了,沈今竹眼光很毒,一瞧这个公公的服饰和腰间的象征身份的铭牌,就知道是个品级不高,也不太得势的奉御而已,上了香茶,无论这个奉御如何装腔作势敲诈,沈今竹绝口不提银子的事qíng,笑呵呵的问这位奉御在宫里二十四衙门那里高就。
沈今竹出入过宫廷,也宫外也时常和公公们打jiāo道,自有一些心得体会,越是谦和从容的公公,品级就越高,说话做事都让人觉得很舒服,就是想要整死你,不到最后一刻摊牌的那一刻,一般笑脸都不会收回的,怀义是如此,金陵守备太监怀忠也是如此,就连她的顶头上司厂公怀恩都少对她甩脸子看。反而越是这种品级低的公公,生怕别人不尊重他,就用提高音调,藐视的目光对待他人。
宦官机构有二十四衙门,即司礼内官、御用、司设、御马等十二监,惜薪、钟鼓、宝钞、混堂等四司,兵仗、银作等八局。宦官等级森严,刚进宫时只能当小内侍,而后提升为典簿、长随、奉御,监丞,少监,太监。这个说要收账的奉御官职说高不高,说小也不算小,就看是在二十四衙门的冷灶还是热灶了。
扮的冷艳高贵,昂首抬头,恨不得把鼻孔朝天的奉御说道:“咱家在宝钞局。”
这就好说了嘛,沈今竹对二十四衙门是门儿清了,最火的当然是司礼监,能伺候御前,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更是十万太监的首领。而钟鼓,宝钞局就是冷灶中的冰窟了,混的最差或者被贬的才会去这两个地方。
想当年宝钞局也曾经红火过,太祖爷大印宝钞给官员们发工资,宝钞上头写着“大明宝钞,天下同行”,中间印着钱串,用纸币代替铜钱,十串钱为一贯。可是太祖爷又不懂什么“金本位”、“银本位”,他印的实在太多了,最后搞得官员们拿着废纸似的宝钞饿肚子,到了后来宝钞废止,宝钞局依然存在,但是不印钞票,专门印擦屁屁用的糙纸去了!
时移世易,宝钞局风光不在,每年领用二十四万斤稻糙、三千五百两银子、香油四十五斤,印七十二万张糙纸,提供给宫里的宫女和公公们使用,皇上宫妃们用的都是从杭州进贡的细软糙纸。
所以对于这个糙纸公公,沈今竹才不会怕他呢,可能是买通了某个有权势的太监,得了一次出京收账刮油水的机会,就大肆敛财,倒不是庆丰帝想要收回隆恩店。可惜她的靠山比糙纸公公硬实多了,才不会被人胡乱踩在泥里呢,若传出去被糙纸公公欺负了,那么以后是不是是个公公就能踩她呢。
沈今竹笑道:“公公觉得我们店里待客的茶如何?”
糙纸公公抿了半口,将茶碗在案几上重重一搁,yīn阳怪气的说道:“咱家中午吃的太素了,肚里没有油水,喝茶水越喝越饿啊。”这就是明目张胆的要敲诈隆恩店把他喂饱了。
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难怪一把年纪了,还在宝钞局混呢,沈今竹面不改色笑道:“是吗?这茶是我们金陵的特产,牛首山的天阙茶,上次东厂督公来我们隆恩店,喝的也是这个茶,厂公觉得味道不错,我就命人包了两斤送给他。等明年chūn天新茶下来了,也要送一些天阙茶上京,孝敬厂公。”
沈今竹搬出了厂公怀恩这个大旗,而且说的好像厂公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暗想天下谁人不怕厂公啊?糙纸公公怕是立刻就吓软了吧。
谁知这位糙纸公公听了厂公的名头,居然面不改色!还是张口就要银子,“沈老板,咱家是来金陵收账的,快过年了,宫里头都要赏赐,皇上的私库快要见底啦,金陵其他的皇店都收了,就差你们隆恩店了。你明日就将银子送过去,咱家要冒着风雪在驿站换马才能赶到京城呢,你若耽误了时间,皇上怪罪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今竹觉得糙纸公公是在诈她,庆丰帝她最了解不过了,只要银子足够多,才不会在乎早晚呢,况且一国之君,眼皮子也不至于这么浅,做出这等卸磨杀驴的事qíng来。
沈今竹曼斯条理的说道:“原来公公要赶时间啊,这就不成了,我刚刚从海澄县回金陵,一路风尘,这脚步刚进店里,账目都没看,估摸到腊月底才能算出来数目,公公别在这gān等了,您先回京告了差事,我们隆恩店自会将孝敬送到御前去。”
糙纸公公说道:“那可不成啊,都知道年关难过,哪有把债拖到明年去的。”
尼玛,这也太欺负人了,沈今竹寸步不让,问道:“债?什么债?可有字据,可有我签字画押?”
糙纸公公大手往案几一拍,怒道:“沈老板,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十万银子,明日中午必须送到,否则——呵呵,沈老板花容月貌,送到教坊司保管宾客盈门,到时这十万银子的债就能快能还了。”
在孝期无端受此侮rǔ,沈今竹本是个悍女,她忍无可忍,甩一巴掌怕脏了自己的手,gān脆站起身来,cao起太师椅往糙纸公公身上抡去!
一击下去,太师椅已经散架了,糙纸公公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了,一时被打蒙了,躺在地上起不来,指着沈今竹说道:“你——你——来人啦!沈老板要杀皇上派来的特使,要造反啦!”
沈今竹gān脆一脚踩在了糙纸公公的嘴上,终于整个世界安静了。翠儿和莺儿将糙纸公公带来的两个小内侍堵在门外,曹核带着锦衣卫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沈今竹脚踏公公的场面。
三月不见,曹核似乎觉得沈今竹更漂亮了些,连打人的姿态都那么美,他说道:“别踩了,小心脏了鞋。”
糙纸公公已经被踩的鼻青脸肿,晕过去了,曹核命锦衣卫将此人抬出去,对外称说是公公下楼时踏空了,从楼板滚下去摔成这样的。
沈今竹命人将窗户全部打开,散一散屋子里糙纸公公残余的怪味,寒风立刻将屋里炭火的温暖chuī散了,沈今竹头上发丝狂舞,就像此刻内心的怒火似得,“一个宝钞局印糙纸的小人物,居然敢不知死活的来我这里敲诈,给点东西意思一下就行了,张口是就是十万两银子,隆恩店一年的利润估计都没这个数呢,他还真敢要。”
曹核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块香饼扔进炭火里,一边关上窗户,一边说道:“你啊,是树大招风,有人眼红,想找你一点麻烦,可能觉得你是个女孩子,欺负一下也只是忍气吞声,出出气罢了。没想到你是个火爆脾气,不怕撕破脸,上来就把宝钞局公公轰成pào灰了。幸亏我即使赶到,要不你打算如何收拾残局,他毕竟是奉旨来各个皇店收账的,你真要打死他,确实不太好收场。”
沈今竹说道:“第一,我并没有打死他,第二,隆恩店房契店契都是我沈今竹的名字,那里是皇店?第三,他要占有我送本打算给皇上的孝敬,等于就是从皇上口袋里抢银子啊,我不揍他一顿,如何表示我对皇上一片忠心呢。”·还有最后一条,如果真的闹开了,沈今竹就亮出东厂档头的腰牌,说糙纸公公勒索朝廷从五品的官员!反正有的是法子脱身。
曹核举起双手无奈的说道:“好吧,你理由充分,这事我爹会圆过去的。”
沈今竹问道:“他是谁的人?怎么我用厂公的名头都吓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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