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安泰帝突然去了林淑妃的翊坤宫,淑妃很是诧异,自从太子崩天,安泰帝夜间就一直独处,连皇后送的夜宵都不碰,听闻皇上今日早朝又受了气,传唤了太医把脉,这会子怎么想起来翊坤宫了?
淑妃在烛光下对着一些小衣服,怀恋着早夭的太子。听说皇上马上就到,心下诧异,沐浴更衣依旧来不及了,宫人们给她理了一个晚妆,夏天栀子开的正好,堆云般的发髻上攒了一对纯白幽香的栀子花。林淑妃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美丽婉约,仿佛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只是那双眼睛变了,古井般幽深,连自己都看不透。
正思忖着,周围的宫人不知何时都退下了,安泰帝缓步向前,也看着镜中的淑妃,脱下庄重宫装还有繁重头饰的女子清丽脱俗,犹如在太湖初见时的模样。那时候他还是没有什么烦心事的逍遥闵福王,和她一见钟qíng,这个女人生下了他唯一的子嗣,也是毕生最大的痛楚。
已经被廷杖打成ròu泥的御史那句“父有天下,固当传之于子,太子薨逝,遂知天命有在”在脑中挥之不去,不停的重复着,安泰帝心如滴血,难道这真是天谴吗?不!我是真龙天子,天下万民都臣服在我的脚下,谁能决定我的命运?
安泰帝走到林淑妃身后,抬着她的下巴仔细看着,儿子大半都像母亲,太子的眉眼和林淑妃有些相似,安泰帝贪婪的在淑妃身上寻找着太子的影子,眼神变得迷离狂乱,吻上了淑妃的唇,淑妃一边回应着,一边暗想皇上不是有不举的隐疾么?她献给那么漂亮的美女都被迁怒血染龙chuáng,今晚这是——
安泰帝将林淑妃报到chuáng榻上,他身体不好,林淑妃最近也消瘦了不少,勉qiáng能抱得动,滚在chuáng榻上,两个同样悲痛绝望的人紧紧拥吻在一起,犹如初见时般的热qíng,似乎这样就能温暖凉透的心,衣衫渐渐褪尽了,林淑妃感觉身上的龙体并没有任何惊喜的变化,顿时心慌起来了。
安泰帝身体一滞,眼神更加疯狂,他打开一个小匣子,里头静静的摆放着十颗红色的药丸,散发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异样芳香,林淑妃觉得有些眼熟,安泰帝的手伸向小匣子,碰到药丸时稍微顿了一顿,而后拿起来含在嘴里,生生的咽进去,又朝着林淑妃俯身而去。
这——是红丸!是刘皇后以前秘密配置的红丸!这种药不仅仅是chūn药,而且还掺着致幻的五石散!林淑妃猛地想起来了,她不敢推开药效已经发作的安泰帝,只是低声说道:“皇上,不可以的,这样伤身。”
安泰帝脸上有种诡异的微笑,说道:“朕的心已经伤的千疮百孔,这药能给朕暂时的慰藉,伤身怕什么?倘若老天垂怜我们,或许能再给一个和太子相似的儿子呢,萍儿,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好不好……”
次日一早,安泰帝按照早朝,看起来红光满面,jīng神很不错。一旁服侍的怀义心中暗道:看来昨晚用上了红丸,皇上是拿命来搏子嗣啊,或许这是最后的疯狂了,这红丸药xing猛烈,安泰帝的身体会跨的更厉害,服用的剂量也会越来越大,有些事qíng要开始谋划了……
安泰三年,夏,朝鲜国都城汉阳(现在的首尔),朱思炫住在孔家的宅子里,孔家人虽然在两百年前就跟随鲁国大长公主到了朝鲜,和两班贵族通婚,但是语言和生活习惯都没有改变,衣着、家具都是从大明采买过来的,坐卧都是椅子和chuáng铺,虽然无法和东宫的时候相比,但是东北黑山县的临时“郡王府”要舒服多了,如今是盛夏时节,朱思炫书房里摆放着冰盆,窗外也有仆人举着长杆沾着蝉,尽量让朱思炫过的舒服一些。
不过少年心思的朱思炫并不想待在这里,他歪缠着沈今竹,“表姨,你要去日本国了,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还没坐过大海船呢。”
沈今竹眼睛盯在账本上,日月商行的海外生意还在继续,在朝鲜有人参、珍珠、铜器等买卖,说道:“海上风险大,你忘记顺王是怎么失的皇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想坐海船可以啊,我的船载着你去海上转一圈。”面对朱思炫这种半大少年,沈今竹说话就不客气了,直接戳到死xué,用顺王当例子,免得熊孩子到处乱跑。
提到父王,朱思炫果然消停了一会,还是不甘心,说道:“我和父王不一样的,我流亡海外,皇上和宗室们都不希望我回去,希望我回去的人又怕我死在路上或者被囚禁,所以没有人打我的主意,才不会在乎我去那里呢。我不想终日都跟着孔家人看书学习,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着跟着表姨坐着大海船,看看外面的世界。”
沈今竹放下账册说道:“每个人身份不同,要做的事qíng就不同。我的任务是赚钱养活手下一帮人,让他们帮忙实现我将日月商行孔方兄旗帜cha遍这个世界所有港口的愿望,所以我要奔波在海làng之中,即使遇到天灾人祸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在追逐梦想的路程中死去,总比躺在chuáng上睡大觉做白日梦,然后感叹时不待我qiáng罢?死而无憾矣。可你和我不同啊,你身上肩负着好多人的希望,你最主要的任务是保命,学习做一个君王。”
朱思炫有些气馁,说道:“表姨怎么说的和几位孔先生一模一样。”
沈今竹笑道:“那你希望我怎么样?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么?呵呵,那我和以前你父亲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怀安有什么区别呢?你现在觉得难受就对了,学习和成长本来就是克服自身惰xing和yù望的过程,你现在没有资格为所yù为,别想和我谈条件啦,我不会同意的。”
一听这话,朱思炫倍受打击,说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今竹想了想,说道:“就像你父亲那样的人,也是登基七八年后才开始慢慢任xing起来,你估计需要更久的时间。问这些做什么?脑子里想什么坏事呢?”
朱思炫小脸一红,不说话了。这时外面的夏蝉已经被驱散了,世界顿时清净下来,有琴鼓之声穿过紧闭的窗户传到室内,沈今竹听着琴声,隐隐中好像是缠绵之意,眉头微蹙,她推开窗户,一股热làng扑面而来,但见庭院假山凉亭处,有一个穿着红衣、梳着长辫的女子在演奏朝鲜国的伽倻琴,这种琴和大明的古筝相似,女子坐在凉席上,膨胀的马尾裙如一朵红莲般铺开了,越显得娇小玲珑的身段如花蕊般柔美娇羞,朝鲜国女子的上衣非常窄小,胸脯显得十分挺立,少女将伽倻琴的琴头搁在膝盖上拨弄着,虽只是看到一个侧脸,也十分惊艳了,一副我见犹怜丽色。
朱思炫也走到了窗户边上,见沈今竹看着弹琴的少女出神,便说道:“表姨喜欢听伽倻琴?这首曲子叫做《chūn香谣》,好像是述说少女闺怨的曲子。”
沈今竹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女,问道:“哦?你好像对这里的乐曲很熟悉?”
朱思炫摸着额头说道:“因为我经常听啊,时常偶遇各种女子弹琴chuī箫、还有打秋千唱歌的,刚开始不懂,听多了就记住了。”
沈今竹诧异问道:“还有打秋千唱歌的?”我才去了一趟琉球国,回来时这半大小子已经成了唐僧ròu,人人都想啃一口,这小鲜ròu嫩的,怎么下的了嘴啊!沈今竹上下打量着朱思炫,第一次按照男人而不是男孩子的目光来看面前半大的少年,刚满十二岁朱思炫身材挺拔高挑,已经长齐沈今竹的耳朵了,相貌俊秀,一双眼眸纯净如海水,老朱家的祖宗朱元璋相貌是凤阳老农民,但是经过两百余年各种美女的基因重组改造,到了朱思炫这里,已经成功的取其jīng华、去其糟粕了,一副皮囊生的着实耐看,加上龙子龙孙的矜贵之气,这个半大少年很有些让人挪不开眼睛呢。
朱思炫被看的脸红了,浑身都不自在,但是心中又隐隐希望沈今竹继续看着他,他点头说道:“是啊,这里女孩子平日消遣的玩意儿不多,特别喜欢打秋千,不似大明的女子坐着,她们都站在秋千上飞dàng着,就像天上的云雀般。”
似乎为了印证朱思炫的说法,远处一颗古槐树下的秋千架开始有少女打秋千了,少女如银铃般的笑声盖过了凉亭的琴声。朱思炫指着打秋千的少女说道:“我没说错吧,表姨你看,真的像飞鸟一样。”
宽大的马尾裙被dàng的飞起,露出白绫长裤还有绑在脚踝上的布袜,真是青chūnbī人啊,沈今竹突然感到时光在流逝,以前她十来岁,还是个叛逆少女时,也曾经在瞻园这样打过秋千,甚至借着秋千的势头,在半空中跳下去,落进了湖水中,砸在了在水里摸鱼的徐枫,徐枫恼怒,两人在水里打了一架。岁月蹉跎,她都二十一了,如今的沈今竹可没有这个闲qíng逸致疯玩打秋千,那些旧时光一去不复还,像现在这样触景生qíng,会偶尔回忆起来,但是大部分都会慢慢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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