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反而又沉默了。
……
他本以为出了结界后,两人便不会再有牵扯。
大乘修士何等眼力,他早就看出,柳昔卿明明心xing纯善,却身带媚气,待人接物戒备心十足,并不像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修士。而他仇家甚多,也不想将她牵扯在内,所以两人出了阵盘后分道扬镳几乎是定局。
可柳昔卿却出乎意料地提出要“保护”他。
晏修平生,还未被人“保护”过,他好笑之余,也想到自己此时虽然没有恢复修为,但剑意悟xing还在,无论如何,只要不遇到元婴以上修士,应当能保她一路。
而且这姑娘看样子受了不少苦,又是孤身一人,才决定带她一同去离此最近的北阳州守夜人的据点。
没想到在半路上出了朔月魔修屠村的意外状况,他被柳昔卿那股qiáng烈的求生yù望激发了境界极限,领悟了杀戮之道的“生死因果”规则,出乎意料地突破了剑意,也随之达到大乘后期修为,重新找回人间力量,方才救下了他们,恢复了魔君身份。
……
“将你无辜卷入人间界,虽是冥冥注定,却也是因我而起,之前欺瞒柳道友,是因我身份的苦衷,我愿尽力弥补柳道友,只要你想,只要我能。”他亲自为柳昔卿斟茶,最后说道。
他态度之诚恳,竟以大乘后期修士之能向她许诺。
现在摆在柳昔卿面前的,是一条几乎镀金的光明大道。
如果识时务地将晏修当做靠山,凭借他言语间对她的愧疚之意,修炼路上便有了魔君保驾护航,天地机缘几乎手到擒来。她甚至不用回素爻dòng,就可以安安分分地修炼下去,哪怕不能飞升,也可以得到万年寿命,比起一个普通人,已经是得了天机。
可现在的柳昔卿,已经不是那个初来乍到,在极力求生中盲从安全感的小姑娘了。
她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广袤,她知道了超乎自己想象的开阔风景。那些小小的私怨和安于一隅的想法都在这人间怀抱中,摧枯拉朽般散去。
她从未这样坚信过自己的道路,成为修士后,她的眼界和气度毕竟与之前不同,几个深呼吸间,她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柳昔卿直视晏修,正色道:“按照修士的理论,我此次来到人间界,便是我的造化,而晏前辈在悬崖之地,已将机缘让给了我一次,我不应太贪心,何况一还一报、一饮一啄,我本就受人追杀,走投无路被前辈所救,我已经得到足够多,晏前辈……我的两位师兄还在罗峡城等我,若是此次师父能够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愿在她座下修炼,今后生死不论,只得平常心。”
晏修神色如常,他似乎对柳昔卿的回绝并不意外,而是将手臂依在水榭的朱红栏杆上,看着山上郁郁葱葱的林间秀色,说道:“柳道友有这样的心境,很好,但是你身上的媚气……难道不想解决吗?”
柳昔卿闻言,平白涌上一股羞意,她扭过头去:“我自会解决。”
“现在你修为尚低,所受之害或许还不明显,可是不管道修还是魔修,金丹期之后都会下山历练,那么你再想想,元婴期之后又该如何?到时候深受其苦的,恐怕就不止你一人了。”
柳昔卿根本没做好与男子讨论自己身上媚气的准备,越是听他说脸越是羞,当下揣起小红豆,起身道:“晏前辈已经不欠我什么,此事属于我的隐私,还请你不要过问了!”
晏修不知为什么,也没回头,而是手上发出一道劲风,将她手腕围住。
柳昔卿没想到看上去一向稳妥的晏修会有这么出格的行径,一时间被他制住,气氛越发僵持。
柳昔卿心中颠颠倒倒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自己对魔君大人有什么用,便直接问道:“晏前辈这是何意?”
“我们之间的因果还在。”
“那又如何?”她气势汹汹问道,像是撒脾气的小shòu。
晏修挺直的脊背忽地一僵。
想来太和满门剑修,男多女少,尤其是平时皆是“杀杀杀”的青弭峰,几千年都不见得有一个女弟子,他从来没尝试过哄一个女修,别说柳昔卿对媚气的事害臊,他又何尝不是出于关心才开口询问这么私密的问题,反而被她冷言冷语的刺了心。
太和剑修骁勇善战,能够到一峰之主位置的,哪怕只是副峰主,也不仅仅只是善战那么简单,无论是调兵遣将,还是放眼全局制定谋略,都是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
而与之相对的,这些心有猛虎的剑修最不擅长的,却是与异xing相处。
他站起身,因为自己好意被误解而隐隐有些不愉,浑身的气势便如同六月轻风瞬间变为山雨yù来的狂风。
来到柳昔卿身前一步,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既然因果还在,而柳道友一再拒绝我的好意,那么我便只能以魔君身份下令了。”
第26章
柳昔卿被晏修身上咄咄bī人的气势惊到了,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便又上前一步。
柳昔卿瞬间有点无语……
从她在悬崖下见到他,一路以来,晏修的表现一直非常沉稳,似乎曾经跳脱张扬的岁月都被这双暗沉的眸子,隐藏在了深邃的夜空中。他的体贴和关心几乎让她忘了眼前这位也是叱咤风云的堂堂大乘元君。
“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不成么……”虽然晏修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柳昔卿觉得自己还能再补救一下。
这感觉有点像是一直在你身边安静乖巧的大猫突然扑了过来,尾巴根根炸毛,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好像你不安抚它,它就要带着不屈jīng神挠花自己似的。
所以柳昔卿怕是怕,却从来没担心晏修会伤害她……哪怕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君大人。
她此时并不知道,这点儿敏感小动物的本能,和她眼中虽然戒备却并不恐惧的眼神,奇异地安抚了晏修。
他发现这姑娘不怕他,心里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悲哀,心中苦笑一下,右手掐剑指,伸到她眼前:“与其为难你师父,不如我现在帮你解决。其实压制媚气很简单,不管它的源头是什么,都可以用我的剑意压制住。”
她皱眉,问道:“如何压制?”
“将我的剑意放在你丹田内,不仅可以镇压媚气,若是你有生死之险,我也会第一时间感知到。”
听上去很美好,但柳昔卿才不gān,谁要把来历不明的东西放在丹田,那可是修士的根基所在。
“晚辈知道晏前辈是……为我好,但是将别人的气息放在丹田,相信任何一个修士都会失去安全感。”晏修透支了她对他的信任,尽管柳昔卿知道自己身上没什么值得魔君大人图谋的,但人却不可不防,“我觉得应该还有更妥当的解决办法。”
晏修沉默了半响,回道:“嗯,确实有。”
柳昔卿反倒一愣,这人突然就妥协了?
晏修抬起头,眯眼看向远处,突地伸手一捞,不知道从哪寻来一朵米分白色小花,用那花jīng打了一个结,再用灵力浇灌花心,将其瞬间凝成白色金属之质的指环。
“这是灵霄花,是制作储物法宝的原料之一,”他解释道,“经过神通加持后,可以储存我的剑意,这样既不会让你没有安全感,又可以镇住媚气。”
那指环凝聚成后,上面如浮雕般的小花栩栩如生,且颜色纯净无暇,美轮美奂。
晏修不由分说地执起她的左手,将这戒指套在她玉葱般的手指上,没等柳昔卿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上一阵风拂过,晏修便道“成了”,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她的手。
表qíng像是松了一口气。
柳昔卿抬起手看着这朵花戒,觉得他刚才擅做主张给她戴戒指的举动似乎有点不妥,但又记不得有什么不妥,好像在她曾经的世界,这种行为……算了,想不起来了,不过想想自己也确实拿黑桃花的媚气头疼,总不能自己以后每次下山都被当做修炼媚术的炉鼎吧?
她颔首道:“那就谢过晏前辈,这枚花戒,晚辈一定jīng心保管。”她暗自试了试,好像这花戒摘不下来,顽固得很。
“不必。”
“哎?”
“我的意思是,不用jīng心保管,此戒非与我同境界之人不能破坏。”
也就是说只有大乘后期修士,或者她达到大乘后期修为才能把这玩意儿摘下来?柳昔卿有一种又被坑了的感觉,那份谢意也随风飘散了。
不过临走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不知我铸的那柄剑,是否已经在战斗中销毁了?”
晏修迈出水榭的长腿停了一下,然后问道:“柳道友是想收回此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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