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_玉胡芦【完结】(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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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二个虽说同在京城,但平素却鲜少来往,梅孝廷改了名字,单名“啸廷”,多数人甚至不知他二人的关系。为着给小柳chūn庆生,梅孝廷昨日做东,大cao大办摆了十几桌酒席;今日却单请兄长一个,显然也并不想对外头喧嚷。但酒钱最后却是梅孝奕记的账。

  梅孝奕淡淡道:“从前义父府上出来的管家,有心巴结我几句。”

  晓得昔年手足之qíng已然隔开沟壑,梅孝廷凤眸间隐有悲凉,讽弄地勾了勾唇角:“阿奕这样清居的xing子,如今也晓得拜gān爹、应酬场子了。这京城真是个大染缸,呆久了谁也gān净不得。”

  是个心中至纯至专的人儿,被这世qíng几番磨碾,也依旧学不会看穿人心。他以为梅家破落了,哥哥为着维持荣华,如今给个太监做着男宠。却不知做哥哥的正在运筹带他离开,他倒还沉迷在那戏子的耳鬓厮磨中伤qíng愉快。

  梅孝奕俊颜上无风无波,睨了小柳chūn一眼:“弟妹又来了几封信,得空你也带人回去给她看一看。”

  听说阿廷在乡下的少奶奶病得厉害,为了能叫他回去,已经算是默认了自己。小柳chūn听了眼中有祈盼——带回去看看,那是要见老太太、婆婆和正房奶奶的,就是认下自个做儿媳了。

  杏仁眼儿睇着梅孝廷倾城绝美的脸庞,见他目光冷幽、并无甚么兴致,只得又把那祈盼悄然收了起来。

  她是真喜欢他。但她看不懂他的心,他对她呵宠倍至,怎生得心却走不进去。

  汉生正yù掀开车帘布,视线往对街门前看了一眼,止了动作:“大少爷,您看那边……”

  “gān什么你……滚开……卑鄙无耻……”

  “放手!不许扯我们家少奶奶!”

  ——

  梅孝奕抬眉望过去,只见秀荷一抹披风迤逦在地,怀里抱着小丫头正似与人踢打挣扎。两个女佣紧紧裹着小少爷,有汉子围在身边要枪。隔着一条大雪漫天的长街,依稀可听到婴儿咿呀的碎语哭啼。

  那清长身姿一顿,蓦地便望街对面走去。

  两名家丁左右箍住秀荷的肩膀。

  老王爷捂着被煽肿的颧骨,高高地俯下脸庞,睇着秀荷起伏的胸脯:“煽我?老子当年给她们母女吃香又喝辣,老子还送她去戏班子学戏,成了谁见谁捧的红角儿,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你倒好,煽老子?再煽也改不了你淌着醇济王府的血。走着,带她母子四个回切。”

  德寿拍拍袖子一转身,叫身后几个跟差把人先抓回去再说。

  “唱戏也是被你bī的,你这个老畜生!”秀荷挣着要踢。

  连旺正yù拽拖,眼梢忽睇见一道渗人的清冷,犹豫道:“王、王爷,您看这……”

  “怎么不动喽?大白天见着鬼了不成!”德寿弯起指头,磕连旺的脑袋。

  连旺捂着头:“奕……奕爷,是奕爷。”

  奕爷?

  德寿回头一看,这才看到是陆公公正得宠的gān儿子。这gān儿子说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生得凤眸薄唇雅俊非常,却是个不苟言笑的,心思yīnyīn渗渗总让人捉摸不透。眼下正在巴结陆公公,轻易可不敢得罪。

  因见他面色不好看,便讪讪招呼道:“哟,这不是奕爷?大雪天的您怎么在这儿杵着,也不怕冻伤喽,叫陆总管他老人家心疼则个。”

  落雪缤纷,那洁白雪花覆住女人细密的眼睫,将她眸下隐忍的忿怒晕出一片朦胧。他倒是从未见过她这样生气。

  梅孝奕清颜含笑,问德寿:“老王爷这是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如何qiáng抢人家妻儿?”

  德寿搓着红肿的颧骨:“家事家事,外孙女流落民间,正准备带回家则个。在外头养野了,脾气大,管不住。”叫连旺继续拉。

  “哎哟!”连旺的手才覆上秀荷的肩膀,只觉手腕骨忽然被甚么用力一钳,顿地惨叫一声歪在地上。

  “今天这是招得什么霉气,手断了我的爷喂——”

  德寿便有些不高兴了:“这……奕爷,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虽说您是陆公公的义子,本王敬你几分,但是这家事……”

  醇济王府与端王府的旧事梅孝奕早有耳闻,只想不到那故事纠葛之后,余孽却要叫秀荷来收场。他不想她这样累。凝着落雪纷飞中粉妆玉琢的一对母女,忽而竟想要带她二人远远的离开。

  梅孝奕凤眸噙笑,不冷不热地打了一拱:“多有得罪。据我所知,眼前乃是庚老板的娇妻稚儿,她若委实是您府上遗落,到底如今也已嫁入夫家,王爷您这样无凭无据地把她带走,未免显得不符规矩。看在义父的份上,王爷今儿个不如放她走,有什么事儿择日几家大人们再商议,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妇人家则个。”

  个世风日下的,一个俊俏小子巴结了太监,倒还得给他脸色瞧了。德寿讪讪的:“这还需要证据么?这张脸就是证据。当年本王离家出走的闺女,就长得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

  闺女,从前骂子青贱骨头,现在倒成闺女了。

  甜宝哭得嗓子都哑了,秀荷一边哦哦安抚着,一边呸他:“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您怎么不说小柳chūn也是您外孙女。天子脚下讲究王法,王爷您下次若再这样,别怪民妇击鼓报官。”

  德寿龇着牙,看向梅孝奕:“啧,您瞅瞅您瞅瞅,这丫头是有多横?煽本王的脸,那煽的就是咱皇家的脸面。今天看在奕爷的份上,暂且放你一马。你等着,这事儿没恁么简单,不能便宜了他端王府小王八蛋!”

  喝一声走,一行人跌搡搡上了马车。

  秀荷兜着甜宝,对梅孝奕道了声谢。倒不知他几时竟认了个大太监做义父,不怪梅家之前的官司忽然被他摆平。

  梅孝奕看见秀荷,心qíng却是好的,他自小见她胆小执拗,像一只白兔,倒不知她几时竟学会了煽人耳光、打人还嘴。

  唇线微微上弧,问秀荷:“gān嘛打他,不知道他是个王爷?”

  秀荷说:“我恶心他。”又问梅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京城圈子里,都以为他梅孝奕是个太监的男宠。她看他的眼神却是淡漠,没有不解,也没有同qíng。不似他的亲弟弟,每一回见他,目中便都是荣华坠落后的悲哀与苍凉。

  梅孝奕心中微暖,不自觉想起秀荷七岁时的模样,扎着双丫儿,怯生生躲在阿爹的身后,看见他枯坐在天井下的轮椅静思,忽而对他澈然一笑。

  梅孝廷淡淡地说:“和阿廷过来吃饭。”

  正说着,梅孝廷的马车已行至路旁。昔日纨绔的少爷,微挑开车窗帘子,露出清削而俊美的脸庞,身旁倚着小柳chūn,打扮得矜贵又雍雅。他的手揽在她的腰肢儿上,宠溺地亲亲她耳鬓,问秀荷:“又被人欺负了?”

  眼神里微有些黯……总是让人不放心……面上却冷漠,疼着怀里唱戏的女人。

  甜宝哭倦了,秀荷哦哦地哄着小丫头入睡,应了声:“梅二少爷巧啊。”

  大雪纷飞的天,一个女人带着三个襁褓小儿在大街上跑。梅孝廷看着甜宝露出的一截儿粉嫩小腿,嗓音便冷清下来:“怎么总是不见他陪你?”

  秀荷似乎看懂那眼神,便替庚武解释:“他生意忙,没得空,说要送的,我没让他送。”

  “钱能赚得完么,换我我就不会这样。”梅孝廷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又似乎什么也没说。jīng致唇角勾了勾,又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叫梅孝奕:“阿奕你送她回去,我有事要先走了。”

  凤眸凝看一眼,又冷漠地垂下车帘。

  “诶,阿廷,你说这人世间也真小。京城里都传开了,说她是当年小燕笙的女儿,这么说来,我还得喊她一声师姐么……哦,好像这样叫也不对。”小柳chūn的声音透过车窗帘子,清灵又动听。

  “是很小,兜兜转转总转不出那个转盘。但她是谁都和我没关系。”梅孝廷低沉地笑着,似在挑弄着什么,那车厢摇摇曳曳,忽而传出唇齿jiāo缠的旖旎喘息,并渐渐远去。

  梅孝奕却看穿他弟弟,默了一默,凝向秀荷:“我送你?”

  秀荷说不用,几步就到家了。

  态度虽客气,却是冷淡的。

  梅孝奕便答好。帮秀荷把披风捡起,又将崽崽们在车里安置妥当,微一拱手,撩开袍摆yù要告辞。

  脚下的落雪越积越厚,大街上行人无几。两辆马车隔得不远,四目对视间却苍茫一片,秀荷忽然启口:“等一等。”

  梅孝奕停下,回头看她。这是张酷似梅孝廷的脸庞,冷清的凤眸中带着疑问,却隐隐又有一抹别的祈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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