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庚武凝眉看向素玥,容色隐愠。
素玥无奈地挣脱红姨,淡淡道:“孩子哭得厉害,路上遇到便哄哄。见她要抢孩子,怕不好向你jiāo代,便替你先拦着。什么都没说,只说了是你朋友。”
衣袖上有被扯的褶皱,拍了拍,拉直。言语有些低迷。
方才被红姨三言两语,已经晓得了庚武追秀荷的种种。原来他在qíng爱上不是不主动,竟是霸道如láng的。想到他把姑娘家堵在桥上、抱在河边亲嘴儿,为了娶到她竟不顾xing命出海捕鲨,心里有点酸。怎么yīn差阳错……为何不在大营分别时就挑明……贪渴那霸道。
庚武睇着素玥,目光锐利,一眼便dòng穿她心里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心中便有些厌烦,没有了早先的那一丝怜念。他与她所有的接触都仅止于衣裳之外,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个女人。而秀荷,他吻过秀荷的唇,指尖滑过她的每一寸肌肤,那是与他衣食住行肌肤相亲的妻,他们孕育了三个骨ròu。他怎么可能对她与她一样?
都已经间接陈明过数次,庚武最后便绝qíng起来:“这是她的gān娘,也就是我的,不是什么外人。本不过萍水相逢,其实算不上什么朋友,以后无事,你不用再过来,免得被误会。”
素玥讶然抬头,看到一双láng眸炯亮且冷然……多么狠心,一天被他连伤两次,连朋友都不是了。
便咬了咬牙:“好,这就走了……那天没等到她,害得她丢了。我也只是想在她没回来之前帮着照顾,不想给你倒添麻烦了,对不住。”
浅揖一揖,揩着帕子往门边走。
好小子,到底没看错人。红姨一直支着耳朵听,听到这里心里暂时舒坦些,嗔了庚武一眼:“做戏可没用,老娘不听一面之词。那丫头离不了孩子,兴许这会儿正藏在哪个客栈里等着人去哄,你这就去把她给我找回来,找回来我再和你们两个一一算账。”
包袱在桌上一搭,擦擦眼角挤两滴眼泪,叫阿檀把豆豆放进车篮子里,天黑前若找不回秀荷,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南边。
真要是负气藏在客栈里倒好了,庚武苦笑头疼,正待要启口解释,“迂——”门外忽传来马车停驻的声响。动静还未落,便听孩童脚步飞进来:“山jī哥哥!桐伯,这可是我山jī哥哥的院子?”
山jī哥哥?红姨眼泪一敛,紧张问道:“外头那孩子是谁?”
“约莫是义父带着九皇子出宫来了。”庚武悄然舒了口气,俊容上却不动声色。
义父、九皇子……红姨下意识抚了抚心口。铎乾那厮黑心黑肺,和瘸子可是打小玩儿大的铁杆兄弟,被他发现自己得要人命的。赶紧擦擦眼泪站起来,凶道:“可不许说我来了京城。”
左右把两个包裹一挂,提着裙摆往屋子里头摇曳。帕子掉在地上,仓惶之中她也没有发现。
……
铎乾着一袭霜色长袍,携一缕清风走进来。身后跟着九皇子永恪和二蛋。永恪一进门就往庚武怀里扑:“山jī哥哥,我要看小猪妹妹!”
“嘎~~”
看见甜宝穿一身粉粉,蹬着小胖腿儿撒欢,立刻飞扑过去。
乱了套了,一个山jī哥哥,一个小猪妹妹,辈分在哪儿?
铎乾不由摇头好笑。见两只小崽儿眼睛哭得红红,车把手上绑着个包裹风尘仆仆,地上还有女人脚印和红手帕,不由好奇道:“怎么,这是准备去哪儿?”
庚武往身后悄然看了看,看见红姨在摆手,便含笑敷衍道:“哦,醒来找不见我,哭得哄不住,婆子正准备出门找寻。义父和桐伯今日怎么得闲过来?”
那也不用带这么大个包裹。铎乾勾了勾嘴角,桃花眸间浮起一丝诡秘,却也不再往下问。见甜宝卯着小嘴儿讨抱,便把小丫头抱起来,爱宠道:“你义母托我带了点吃的过来。晓得秀荷出事,心里也担心,就是头疼出不了门。做了两份汤,说是给你和孩子一人一份。她甚少下厨,厨艺却是很好的,我也甚少有机会品尝。”
红姨在侧屋里看,看着铎乾俊朗的面庞,一年不见又清削了许多,没有十多年前的风流做派了。那个庄王府的郡主真是把他收服得很好呐。
这是红姨第一次听见从铎乾嘴里说出他的女人,看他的神qíng和语气,掩不住的体恤与保护。不由又想起从前,劝他别去招惹子青,他却偏偏对子青锲而不舍,那般霸道地追逐与宠溺,心里便止不住薄凉。这京城里的爷儿们就没一个是长qíng。
“咯噔”,不小心把甚么东西碰撞,痛得轻哦一声,立刻又噤声。咬牙切齿,不晓得那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一趟来京城又经历了些甚么。
老桐闻声回头睇了一眼,只不动声色把手上食盒放至石桌上,和蔼笑道:“王爷昨夜一宿无眠,不放心孩子,早上朝中事物忙完,便马不停蹄往这儿赶。”看庚武眼窝发青,晓得一样没有休息好,便叮嘱把心放宽,不过尔耳山匪,人一定尽快找到。
“有劳王爷,这厢代孩子们谢过。”庚武拱手致谢。默了一默,复又试探道:“不知王爷可有打听那山匪来头?晚辈在营中四年,jiāo道过不少江湖莽汉,只道山匪绿林不劫皇帝出巡与钦差办案,今次这场突袭倒是有悖江湖常理。”
永恪在旁边cha嘴:“那山匪可嚣张了,说杀不死皇帝,就先杀几个皇帝他guī儿子祭典亡灵。”
铎乾正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待看向庚武,却发现庚武目中了然。他本是刻意瞒着庚武,不想让他知道背景复杂而担心,此刻不由缄默,知道瞒他不住。
沉声喝令永恪,此话不许再说出口第二次。见永恪吐着舌头后怕,方转而看向庚武道:“听说你早上去了趟宁富胡同?莫非你已经知道些甚么?”
左右此刻找到梅孝奕是关键,庚武便直言道:“去打听了点消息,大概知道秀荷的下落,义父请借一步说话。”
铎乾和老桐对视了一望,三人便往书房方向走去。
没有了大人,永恪便成了老大,一忽而偷亲甜宝,一忽而欺负豆豆。二蛋穿一身银鼠皮小袄正襟危立在一旁,眼睛却被车把手上那个包袱吸引,那么眼熟,心中狐疑不定。
“呜……儿子,儿子。”红姨在窗内看着,但见捣蛋儿着黑亮棉靴,笔挺马褂小袍,啧,富贵家少爷打扮了。心里喜欢啊,悲喜jiāo加。眼眶都红了,推开一小fèng窗眼轻声唤。
二蛋只觉得有声音在叫,四处张望,忽而眼睛一亮,趁没人注意,赶紧就溜进侧屋里来。待看见红姨洗净铅华的俏脸庞,却蠕着靴子怯怯不敢靠近。
红姨上下贪看着,上前拉过二蛋的手,一把就抱住:“哎唷,我的乖儿子,可找着你了,快叫娘!”
“娘……”二蛋叫了一声,浑身一哆嗦,立刻又改了口:“红蝎子……他说你是红蝎子。”
红姨一听心都裂了,眼泪立刻就下来:“什么红蝎子?我是你娘啊。好啊,一个个来京城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把老娘都忘了。枉我豁出命来找你,你连娘都不认,走吧,我不要你了。”
松开二蛋,背过身去,擦着眼泪叫他走。
二蛋哇一声就哭了,把红姨脖子抱住:“娘,娘,我可想死你了娘。”
“胡说,你刚才还叫我红蝎子。是,我就是红蝎子又怎么了?没有我,谁人把你养大?”红姨帕子在眼角拼命点,又想起那个剜心的一跌,跌完肚子就空了,从来没有勇气去回忆。
人世间的许多味道就是如此,人一离开,什么都抛gān忘净;人一回来,那滋味就蔓延,拥有过的舍弃掉的全部都捡了回来,并不因光yīn隔去甚远而减淡。
“呜呜——我不敢叫。七叔说我没娘,我要是再想娘,他就能让娘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二蛋瘪着嘴儿,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怜得不行。
红姨的心就又软了,二蛋就是她的命根子,她一看见他就觉得是自己的那个又投胎回来了。红姨擦着二蛋的眼泪,忿忿道:“七叔?可是那个瘸子,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嗯,就是他。”二蛋重重地点了点头,一一列数罪状:“他还教我规矩,说爷儿们出门要带帽,见人要拘礼……还要我认字读书,我不爱读,他就罚我抄,抄不玩就不给我睡……他还问我娘在南边有没有男人。”
“真是个魔头,看把我儿锁得像个书呆子了。”红姨听得咬牙切齿,默了默,又别扭问道:“那你都怎么答他。”
“我说娘的院子里每天都是男人进进出出,大好几百呐。他就气得一整天没和我说话。”二蛋眼睛亮晶晶的,委屈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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