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_玉胡芦【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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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吩咐的一样也是工,哪里会耽误。”秀荷也不细问,因见那上头乃是一副采莲泛舟图,绣了有八九成,然而针工略显呆硬,未能将莲之神韵、美人灵动刻画出来。蹙眉微思量,后来便用浅色线在叶子边缘轻勾,又在湖面上撒下几道,添一张莲叶把娇娘犹抱琵琶半遮面,再将针线藏尾。半盏茶的功夫,递给老太太:“老太太看这样可以吗?”

  不过寥寥几笔,人也娇了,叶子也动了,湖水也活了,如何不可以?

  管事的和老太太互相对看了一眼,说道:“南绣擅留‘水路’,层次有泽,花样明快;北绣起落自然,格调风雅,你看这洒线,就是京绣的一种难得手法。倒不晓得秀荷自小长在南边,却能将二种绣法糅合得这般行云流水。”

  子青骨子里总像要与谁人争一口气,平日里虽娇宠着女儿,等到要学东西时却又对秀荷诸多严厉。秀荷也不晓得子青为何偏叫自己学那么多有的没的,然而子青沉寂的瞳孔里,总像是藏着一个很深的故事。孩子的眼睛最能穿透人心,看不清大人从前故事,却看得清那心思萋廖。秀荷总是避免惹子青生气,子青叫她学,她便认真绣,从来也不晓得什么南南北北……或许就是因着这不晓得不深究与不刻意,倒反而运用自如了起来。

  秀荷猜不透老太太心思,只含糊应道:“师傅说的秀荷哪里敢当,小时候母亲在家里教着玩儿,那时不过觉得有趣,从不晓得甚么南绣北绣。私以为,这绣法亦是凭着那一瞬间的感觉,心里觉着该往哪儿去,针线便随着它去了。真要叫我说,还说不上来呐。”

  老太太睇着绣品不说话——若说这绣法也怪,就好比那戏台上的唱腔,倘若你适应了老生,忽而叫你变作青衣,你分明知它技巧在哪里,却磕磕巴巴如何唱不出那韵调。手艺活儿就是这样,习惯了一个,就被束缚了另一个——她倒是出脱,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绣娘,该在哪里变化、哪里轻描淡写,却轻飘飘运筹帷幄。

  老太太想了想,脸上便堆开慈爱笑容:“还是你这丫头厉害,几笔就弄得这样神韵……早先孝廷娘糊涂,弄了一桩囫囵亲,我老太太平日也不管事,哪里晓得那么多弯弯绕绕,差点儿就叫你吃了委屈。今日见你回来,我这心里啊,也总算是落了颗石头。绣坊缺不得人手,那从前的事儿过去就算了,今后大家还是和和气气。”

  从铜盘里拿来两个红包,叫郑妈递至秀荷的手上。

  原来是怕自己辞工不gān,拉拢人心呢。秀荷可不想要,庚武的生意才刚开始,也不晓得能不能赚到养家的银子,她也还没出师,没想着此刻就不gān,只一劲推托道:“老太太说哪里话,晚辈既然吃着东家的饭,活是自然认真做的,红包却是万万受不得。”

  老太太一定要她拿着:“绣庄上每个出嫁的姑娘都有,不单是你,另一个给美娟。你们这些绣女,都是花一样的年纪被我太太挑来,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住的,真要比起来,比那些小户人家的小姐也差不到哪儿去。你们成亲,我就当是自个孙女儿嫁了。如今宫中那批货要得急,绣房里又新招了一批绣女,今日看你技艺已然到火候,回头便叫管事给你派几个徒弟带着,再把工钱涨一涨。我们梅家与庚家是至jiāo,好好gān,总不会把你亏待。”

  每个进绣坊的绣女,一开始总是学徒,学到一定时候,东家觉得可以出师了或者怕你辞工不gān,便会派给你徒弟让你先带着。

  这般安排倒是正中秀荷的意了,当下也不再推诿,便把红包承了。

  老太太舒一口长气,高兴起来,吩咐婆子把秀荷送出门去。

  那新媳妇娇影窈窕,胯盘儿摇摇,听裙裾声悉索索走远,四周顿时便又沉寂下来。

  大夫人周氏眉眼不抬,像半瞌睡的模样,抚着佛珠叹气:“当初孝奕就是在这间屋子看上的她,从来冷清清的一个人,听说她要嫁给自己,那一个月里眉间嘴角都噙着笑。他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我做母亲的又怎会不察觉?自从她退亲之后,接连病了半个多月,那病中烧得厉害,又不晓得念了多少回她的名字……哎,这丫头的心哟,狠得呀,叫她把我的儿推去了海那边,不回来了……”

  老太太不耐烦地蹙着眉头,老大家的太迂,不怪静斋不喜欢她,看叫叶氏一张嘴糊弄得。这事儿说来得怪叶氏,只怕正是看上孝奕要出海,一边把儿子的心上人清理,一边又傍上凤尾镇张家,二房一家独大呢。她也不想想,家里的生意靠得是什么?靠的是南洋赚来的金子垫根基。

  默了一会儿,又吧嗒着烟斗问周氏:“出去了快两个月,可有递回来什么消息?”

  周氏摇摇头,碎语念叨:“一封信也不来。倒是晚chūn着人递了消息,说是那边的日头太毒,把皮肤晒得快和娜雅一样黑huáng了,吃的也不尽兴,说是想回来。”

  老太太不高兴:“晚chūn这丫头,便宜她当了小太太,对孝奕就没有半分体己。孝奕那是恨上了,他要是不回来,她也别想回来。”

  管事的躬着腰立在一旁还未走,见东家说起来没个完,连忙cha嘴道:“老太太,您这样就让秀荷带徒弟,不怕她来年契约一满,被旁的绣庄挖出去当了师傅……”

  “该走的时候留也留不住。”老太太吧嗒着烟斗,默了默,长长吁出来一口烟:“绣庄在宫里头的生意才开始,前两批货给好了,后面次点儿还无妨。趁如今人还在,叫几个聪明点的姑娘跟着她学学……她那双手可是宝,没了手,可就什么都不是了,你怕甚么……”

  “西索——”门外有脚步袭近,老太太打住话头,问谁人在外面。

  “孙儿媳给祖母请安来了。”张锦熙蓦地晕开笑脸,携一抹鹅huáng色枣花褂子裙儿轻绵绵走进来。

  杏仁眼儿四下一扫,见屋中空落,心思便放下,在阿绿搀扶下对老太太福了一福:“二少爷原也在一处,忽然记起来披风忘带,怕肚子着凉,便叫他回去取了,一忽而就会到。”

  老太太却看穿她心思,只怕是晓得秀荷在,故意半路把孝廷谴回去罢。

  因见她手抚着肚子,便问道:“最近觉着如何,怎么听蒋妈说你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怕不是还要叫大夫再来看看。”

  张锦熙面色稍黯,初怀孕时还时常腹下出血,后又时时隐痛,近日却不痛不麻,也不见继续长大……

  却不想叫外人看出来,便做泰然状抚着肚子道:“还好呢,最近安稳下来,没见那么闹腾了……方才听祖母说,好像要给哪个绣女派徒弟,孙儿媳正有一个表妹来谋事儿,因着是远亲,也不好叫她做伺候人的活儿,可否胆大求祖母把她安排安排?”

  张家的脸面不能不给,老太太吩咐把人叫进来看看。

  “琴儿,琴儿你进来。”张锦熙冲门口叫了两声,却没有人应,刚才还在这儿呢,便叫阿绿跟出去看看。

  “诶,来了来了。”一道粉俏俏的身影风一般跑进来,跑得太快,差点儿撞上张锦熙的身子,猛一个刹住了脚步。

  十四五岁的花儿模样,胸脯半绽,腰儿细细,两只眼睛像是会说话,灵俏俏的。手上抱着一件紫纱披风,抿着嘴儿笑:“锦熙姐姐,我给您拿披风去了。”

  张锦熙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不是叫二少爷回去拿了,怎么是琴儿拿了过来?”

  琴儿绞着手指头,脸儿红红的:“二少爷说他有事,叫琴儿替他去拿一下。”

  张锦熙却瞥见她唇边溢出的红脂,微肿,眼色顿地暗沉下来。梅孝廷除却成亲那些日子动过自己,自怀孕后除了在长辈面前依言搭理,私底下已然碰都不再多碰一下。反倒是这个刚来的琴儿,时常身前身后、姐夫长姐夫短地缠他说几句话。梅孝廷厌恶张锦熙,便偏当着她的面与琴儿调笑。

  送去绣坊也好……她与她太像。当下便道:“哦,那拿来吧,老太太要见人呢。”

  琴儿连忙对老太太深鞠了一躬,叫一声“老太太”,娇羞地把头低下来。

  “倒是个清俏伶俐的姑娘,从前可做过绣工?”老太太把琴儿上下扫量,见她一双手儿柔柔白白,眉眼亦俏生生的,莫名有些熟悉,心底下还算满意。

  “嗯,一直都有在家里头做,针法都熟悉呢。”琴儿把那张采莲泛舟图拿在手上看:“呀,老太太,琴儿拜这个绣工为师可好?”

  老太太笑起来:“呵,倒是个识货的。那就让她跟着庚家的学吧,正好也盯着点。”

  “诶。”管事的把琴儿领下去。

  第036章不男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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