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着那瓶红茶,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温暖的忽然间不只是双手,还有某个陡然间乱了节奏的地方。
***
按照陆童给的地址找到她家时,已经接近下午一点。
那是一栋非常陈旧的居民楼,陆童开了门,看见尤可意的第一时间就红了眼。
“哭什么哭啊?没出息!”尤可意戳她额头,“平常凶得跟一后妈似的,怎么今天就变成小媳妇儿了?”
陆童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可意,可意!”
“叫什么叫哪?我还没死,怎么这就跟扑在我尸体上叫魂似的?”尤可意埋怨她,然后拎着她进屋,“行了行了,别跟我作,拿出你的汉子作风,不然我待不过今晚就得被你活活恶心死!”
往常总是陆童凶她,如今终于风水轮流转。可不管是尤可意自己还是陆童,都清楚这份“嫌弃“不过是为了让陆童以最快的速度明白,风波并没有改变什么,相信她的人依旧相信。
事qíng很快真相大白。
其一,那个男人名叫冯彦廷,与所谓的冯太太不过是一场名存实亡的政治婚姻,连夫妻生活都不曾履行过。婚前甚至签署过一份条款,如果双方之间有任何一方找到意中人,都可以立即停止这段婚姻。
其二,陆童的的确确爱慕冯彦廷,但从未与他有过超越朋友的举动,哪怕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心,好几次和他见面,但连手都没有给他牵过。
“那段婚姻再可笑,他就算拥有绝对的恋爱自由,却也始终是个已婚男人。”陆童对尤可意说,“我一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当第三者,一边却又希望他能离婚,到那时我就有足够的资格和他在一起。可是这些话始终说不出口,因为一旦说出口,我就已经成了破坏他婚姻的第三者。”
所以她变得优柔寡断,变得贪心不足,变得日夜难寐。
最终,冯彦廷自己跟妻子摊了派,希望终止这场没有意义的婚姻。可妻子却又忽然间不同意了,竟然瞒着他找去了c大,闹出了乱子。
陆童自觉无颜见人,心乱如麻,竟然就这么逃回了老家,不管冯彦廷打了多少个电话、发了多少条短信,她都不敢去看。
冯太太家中从政,而冯彦廷家中从商,所以才有了这场政治联姻。她不敢赌这一把,赌失去这段婚姻的冯彦廷会有什么下场,更不敢赌自己身败名裂以后会有什么前途。
尤可意说不上来陆童究竟有没有错,但身为一个护短的朋友,她自然能够理解陆童的心qíng。她在杨县待了三天,和陆童一起坐在观光车上游览这个水乡古镇,希望陆童能开心些。
未来的事qíng没有人说得清,尤其是感qíng这回事。
陆童说“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尤可意想了想,只能说“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这番话也着实有些zhuangbility,简单翻译成正常人看得懂的语言,那就是陆童觉得“好不容易在世界上找到一个棒棒的能得我心的人,却不能在一起“,但尤可意说“既然在你心里那个人这么好这么独一无二,你要是随随便便就放弃他,将来肯定会后悔“。
她陪陆童去了水乡最著名的酒吧一条街,那条街紧紧挨着溪流,到了夜晚灯笼高挂,红烛摇曳。木质阁楼看上去更像是有qíng调的咖啡馆,而非酒吧。
“买个醉吧,醉完就好了。”她替陆童倒上满满一杯酒,在陆童喝酒时百无聊赖地转头往窗外看,却看见了几个匆匆穿梭在巷子里的人。
其中一人穿着黑色外套,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走路时颇有些漫不经心,背影料峭而笔直。
那个人!
尤可意霍地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往外跑去,然而街道很窄,人群熙攘,她一出门就已经看不到那群人的身影了。
那不是严倾吗?
她扒开人群往他离开的方向走,终于看见前面有个戴帽子的黑衣人,急忙拉住他的手臂,“严倾——”
那人疑惑地回过头来,却是全然陌生的面庞。
“……对不起。”尤可意松了手,目光渐渐暗了下去,“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她在想什么?这里是杨县,并非c市,她是哪根筋不对才会以为自己看见了严倾?
她转身往回走,然后几乎是可笑地反问自己:就算是严倾又怎么样呢?这么神经病地追过来,见到他了又要说些什么?
有几颗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她看了看天,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她无端有些仓皇,因为发现自己居然频频想起那个人,那个和她接触了无数次,她却仍然一无所知的人。可是她却在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变得容易想起他,容易依赖他,并且毫不怀疑地信赖他。
两条古街外的路口有一家便利店,她低头往那里走,想要准备点红茶绿茶什么的给陆童醒酒。然而转过街角,远远地看见便利店的影子时,她竟然又一次看见了严倾。
原来他是真的到了杨县。
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几个混混模样的人站在便利店门口抽烟,吞云吐雾的样子肆无忌惮,光是看着都叫人敬而远之。
严倾站在他们之间,听他们说说笑笑,并没有cha话。
可是这一刻尤可意才忽然意识到,就算他看上去不像个混混,皮囊光鲜亮丽了很多,可这些都改变不了他是个混混的事实。他站在那群人中有些鹤立jī群,可他骨子里又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为什么会在杨县重逢似乎也变的没有惊喜可言,她远远地看着他们,看着有个衣着华丽的卷发女人经过他们,好几个混混chuī起口哨,叫嚣着“美女,回头“。那个女人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于是一些不怀好意的话从他们口中冒了出来,夹杂着一片粗俗不堪、别有用心的笑声。
忽然间,严倾转过头来点烟,却恰好与她视线相对,拿着打火机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她心跳陡然间一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他笑一笑,或者挥挥手。
然而下一秒,严倾移开了视线,犹如那次在大排档那里一样,仅仅是像陌生人无意中目光相撞似的,各自移开就没了下文。
他继续点烟,姿态悠然地站在几个人之中,动作流畅而好看,侧脸在路灯下颇有几分朦胧。
像是被人拎着心脏一路升到了高空,然后那人却忽的松了手,送她一场自由落体。
尤可意没有继续往便利店走的勇气,却也一直没有掉头走人。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也隔着整个人生。
那不是她的世界。
那个收留她,对她温柔相待的似乎也不是他。
他们就是陌生人而已啊。陌生人,而已。
又有几颗雨点打在了脸上,冰凉的温度令她浑身一颤,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么站在街头看着他真的傻得可怜。她匆匆转身往酒吧的方向走,越走越快,却无论如何快不过脑子里飞速闪过的那些思绪。
那些难堪的,曾经有几分旖旎的,嘲笑自己竟然把他搁在了心上的,可以理解为莫名其妙的,看上去竟有那么像心动的,可笑念头。
她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匆忙回到酒吧,身上被逐渐大了的雨势淋湿了时,她才从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因为陆童不见了。
先前还在窗边喝酒的陆童留下一桌láng藉的空酒瓶,人间蒸发了。
尤可意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抓住服务生的手就问:“那个女生呢?坐在窗口的女生跑到哪里去了?”
服务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和她男朋友走了啊,十多分钟以前就结账走了。”
男朋友?!
她哪里来的男朋友?
尤可意的手摹地一松,整个大脑都空了。
☆、第17章
尤可意几乎是发疯一样找遍了整条街的酒吧,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在昭告天下她有多心急如焚。
她一家一家地闯进去,像是没头没脑的苍蝇随处乱窜,逢人就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蓝色大衣的女生?个头和我差不多,短头发……”
清一色的回答:“没有。”
而直到从第五家酒吧失魂落魄地跑出来以后,她才终于找回了那么点基本的理智——她发现自己竟然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给陆童打过。
她怕得要死,怕因为自己太不小心,让陆童被陌生的男人拐走了,怕得连电话都不曾打过一通,也忘记了还有警察这回事。
而电话接通以后,她听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在那头说:“喂。”
“你是谁?陆童在哪里?”她的心揪得很紧,有些不好的预感已经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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