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毛巾很凉,寒意刺激得她缩了缩,不安地想要避开那处刺激的来源。她闭着眼睛随手一抓,恰好抓住了他胸前的衬衣,那上面尚且带着他的体温。
下一刻,严倾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看见她稳稳地贴上了他的胸口,面上的肌肤与他的衣料毫无间隙地相触。
他浑身一僵。
可怀里的人犹不自知,还以安稳的姿态继续闭眼睡着,仿佛总算找到了一处暖源。
砰。
砰。
砰。
寂静空旷的屋子里,他听见了身体内部传来的那一声接一声的心跳。
像是来自遥远的山谷,被蝴蝶的一次振翅波动的空气不远万里地跨越了不可丈量的距离,在他的心里掀起了翻天覆地的波涛。
他低下头去看着她安稳的睡颜,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
如此亲密的姿态,几乎毫无距离的接触。
这样的时刻究竟是愉悦的折磨还是痛苦的享受呢?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他的脚都有些发麻了,人却终于拾回了理智,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站起身来。
他把毛巾随手扔在茶几上,然后走到落地窗前,坐在了木椅上。
点烟,闭眼,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只偶尔吐出一缕烟圈。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异常清楚地告诉他:收留她,然后送走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qíng就是平平静静地抽支烟,假装她根本不存在。
可是周遭太过安静,静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再清晰不过地响彻耳畔。
静到心动的声音无论如何欺骗不了他自己。
☆、第28章
喝醉酒的人很难照顾。
沙发上的醉美人一会儿嘟囔一句口渴,一会儿缩成一团说自己好冷,一会儿又掀了毯子喊一声热死人了,一会儿gān脆滚到了沙发下面,结果还贴着冷冰冰的地板继续睡。
她倒是毫无意识地撒着泼,可苦了严倾。
堂堂一个黑道大哥,竟然眨眼间化身成了小保姆,一会儿跑进厨房烧水,一会儿去卧室拿被子替她盖上,一会儿把被她踢落在地的被子又替她重新搭上,一会儿满脸黑线地把她从地上捞起来,一会儿水开了,他又匆匆忙忙跑进厨房关电源。
严倾把尤可意从沙发上扶起来,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端着屋里仅有的白色陶瓷杯喂她喝水。
“张嘴。”他的声音像是低音pào,简短有力,低沉悦耳。
尤可意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两句,却一点也不配合,嘴唇还是紧闭着。
严倾把水杯都凑到了她嘴边,她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静静地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目光停在了她的唇瓣上。
客厅没开灯,只有厨房里的暖huáng色光芒不远不近地照了过来。
借着这点光线,他看见她的唇瓣像是两片小小的嫩芽,粉红色,润泽美好,色彩明亮得像是早chūn枝头的一抹桃花。
鬼使神差的,他慢慢地喝了一口水杯里的温开水,然后一点一点俯下身去,堵住了她的嘴。
她下意识地想要闪避,他却撬开了她的唇,将那些仿佛忽然之间甜成了蜜的白水渡进了她的嘴里。
她毫无意识,只能被迫接受了这样的方式,吞下了那些水。
那双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微颤,像是夏天荷叶上不停振翅的蜻蜓。
严倾就这么看着她,唇与唇相贴了半晌,却始终没有动过。
他不过是个懦夫罢了,没有在一起的勇气,却趁人之危,在她喝醉了失去意识的时候做着这样可笑的事qíng。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当他看见她朝他微笑,弯起的嘴角拥有温暖人心的力量,从那时候起,就沉迷于这样的弧度,以及扬起这种弧度的嘴唇。
他甚至不敢吻她,因为怕她会醒过来。
所以就只敢这样亲一亲,或者仅仅是找到了一个喂水的借口,尝一尝这亲密无间的距离,聊以慰藉。
最后他慢慢地离开了她的唇,重新让她躺下了。
他替她盖好被子,像是所有深qíng款款的恋人,做尽一切呵护备至的事qíng。
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一个可笑的念头,若是有朝一日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她身旁,和她朝夕相对,日日替她盖被子,那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很快,另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回答他:痴人说梦。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边上低头看她。就算是痴人说梦,多梦片刻也是好的,毕竟他的生命里也难得出现过这样的美梦。
而在尤可意昏昏沉沉地睡着之际,陆童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
手机关成了震动,嗡嗡嗡在外套口袋里震个不停。她喝醉了,意识不到,是严倾俯身从她的口袋里拿了出来,只看了一眼,就掐断了。
又响,又掐。
再响,再掐。
那头的人不死心地又打了八九次,然后忽然就放弃了,不再打来。
严倾坐在沙发前,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看见对面的落地窗前,陆童唰的一下拉开了窗帘,对他怒目而视。
她的视线落在沙发上,然后迅速以一种“靠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他。
她猛地合上了窗帘,不出十分钟,严倾的门铃响了。
她甚至迫不及待地在大门外重重地敲门,等到门一开,一边嚷嚷着“你这个臭流氓把我家可意怎么着了”,一边大步流星地闯进了屋,丝毫不顾及屋主可不是什么善茬。
她急匆匆地跑到了沙发边上,猛地掀开尤可意的被子。
看见尤可意好端端的,衣衫完整地躺在那里睡得香甜,陆童愣了愣,随即弯腰去晃她:“可意?可意?”
尤可意皱眉动了动,没有睁眼。
严倾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安静地说了一句:“她醉得有点厉害,一时半会儿可能清醒不了。”
“清醒不了又怎么样?清醒不了你就该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了?”陆童没好气地朝他吼了一句,眼神像是刀子一样。
“我——”话刚出口一个字,严倾的嘴动了动,然后又合上了。
他并不敢说他没有。
他趁着尤可意酒醉之际亲了她,这是事实。
陆童开始拖着尤可意又拉又拽地,想把她弄起来,结果力气不够,反而把尤可意拽得嘟嘟囔囔地喊疼。
严倾走到了沙发边,径直将她打横抱起。
“你gān嘛你gān嘛!松手松手松手!”陆童急得一边哇哇大叫,一边伸手拼命拍打他的背。
她的手落在他背上的一瞬间,严倾的身体忽然就僵硬了一下,然后往后退了好大一步,沉声说:“你不是要带她回家吗?确定自己背得动?”
陆童一下子又停住了。
最后是严倾抱着尤可意往电梯走,陆童默默地跟了上来。
他一路轻车熟路地把怀里的人送回了家,还亲自把她抱到了chuáng上,完全无视陆童的尖叫“行了行了就到门口就好了喂不要进去啊你你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叫你不要进去啊我靠卧室更不能进”。
严倾就跟没听见似的,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将尤可意简洁温馨的卧室收入眼底,然后就将她轻轻地放在了chuáng上。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转身往外走。
陆童一直看着他出了大门,然后才忍不住出声叫了他一句:“哎哎,那个!”
严倾顿住脚,回头看她,表qíng安然,“还有事?”
他穿着白衬衣,因为抱了尤可意,胸前皱皱巴巴的。可他身姿笔直地站在大门外,昏huáng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从老电影里走出的优雅贵胄,孤独冷清。
陆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严倾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在减少。
他倚在冷冰冰的铁壁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去想他们之间的一切最终也会和这变化的数字一样,化为乌有。
回家以后,他洗了个澡。背上的伤口并没有好全,今天被陆童一打,有一处已经结痂的地方又有些裂了。
他闭着眼睛在热水里冲着,慢慢地伸手覆在腹部左边的一处旧刀伤上,仿佛想起了什么,表qíng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受过很多伤,身上也有过很多疤痕,可是唯独这一条是不一样的。
这一道伤口是值得纪念的。
六年前,他只有十九岁的时候,曾经在一次斗殴中落了下风。他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硬拼,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在闹市区跑了十来分钟,回头再看时,那群人已经不见了。他松口气,气喘吁吁地借着人群掩护自己,站在原地休息。
那天恰好市中心有个大型公益活动,广场中央搭着舞台,有人在上面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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