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qíng好,读者有福矣。”
真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少qiáng努力搜集资料,发誓要把徐思薇整个底掀出来。
怒火遮眼,他并不觉得无聊。
他很快得到资料:徐小姐出身贫困,自幼在姨母家长大,母亲系化粉品公司售货员,父亲有葡萄牙血统……
李少qiáng抬起头,英雄不论出身,巾帼亦不论身世,他有点佩服这个女孩子,她少女时期所欠缺的,此刻几乎已全部得到了。
李少qiáng试图自她身边的人下手,他去走访徐父。
徐父并不姓徐,他另外有个葡萄牙姓名叫罗郎格斯,见是记者不允开门,挥挥手,揉揉huáng色的眼睛,“她有照顾我,我无话可说。”随即关上门。
守口如瓶,李少qiáng无奈又找另外一条线索。
摸到她姨母家,姨母客气地招呼记者,“看,这幢公寓是思薇替我置的,又出资金给表兄们做生意,我有点羞愧,俗称无功不受碌,思薇真是好孩子。”
李少qiáng又失望了。
不行,她经已收买了所有亲人。
但是一个人,总有敌人吧。
要在她敌人身上下手。
可是敌人们早已讲遍他们可以讲的风言风语,全然没有新鲜话题,真令李少qiáng头痛。
一日,他正在忙另外一篇访问,电话来了。
李少qiáng去接听,那是徐思薇的经理人。
“李兄,”他开门见山,“思薇想与你说几句话。”
奇怪,他们都与他称兄道弟,可是事实上,一点也不尊重他。
徐小姐严峻的声音来了,“李先生,假如你再骚扰我的家人,我会通知警方。”
李少qiáng说:“徐小姐在警方好像有很多熟人。”
徐思薇的声音更冷,“李先生,请问一个识字的人是如何堕落到你这种地步的?爱写字,大可写小说、散文、政论、专题,是怎么样的虫豕,专门揭人隐私为乐?”
李少qiáng看了看话筒,放下,默不作声。
他抬起头。
其他的同事正在忙他们份内的工作,挥着汗,互相有商有量,偶然也会笑起来,气氛非常融洽,真叫人羡慕。
他们都不喜欢他,李少qiáng叹口气,并且看不起他。
会不会到了检讨自我的时候了?
电话铃又响,李少qiáng喂一声。
“对不起,思薇、心qíng不大好。”仍是她的经理人。
李少qiáng不出声。
“李兄,薪水与稿费有限,何必为区区几文钱如此jīng忠报国,得罪天下苍生?”他停一停,“将来离开这份职业这个岗位,你也总得见人呀,是不是?”
李少qiáng再次挂断电话。
他们都说得对。
李少qiáng是被人利用了。
写这种题目,写得越好,作者越是吃亏,臭名四播,以后谁还敢同他多说一句话。
得益的只是杂志社。
李少qiáng沉默。
那个星期,他那篇访问稿笔下留qíng。
老编马上看出来了,召他入编辑室。
他把原稿扔还给他,“少qiáng兄,头几篇写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软了下来?”
李少qiáng不语。
“拿回去改一改。”
“这正是改过后的新风格。”
老编也不客气,“编辑部不喜欢这种风格。”
“我不能做得更好。”
“少qiáng兄,不必谦虚了,谁不知道你那一支笔最厉害。”
李少qiáng辛酸地涨红面孔。
已经跳到huáng河洗不清了。
“当初高价控角请你过来,也是为着这支笔,真是,谁的功力都不及你。”
李少qiáng站起来,悄悄离开编辑室。
他告了半日假,驾着车一直往郊外驶去。
他想喝杯啤酒散散心。
他走进郊区酒店的酒吧。
在黝暗的走廊里,他看到一个熟人。
李少qiáng连忙闲至一角。
那个头上包着丝巾,戴着墨镜的竟是徐思薇,他化了灰都认得她。
她在这里等谁?
李少qiáng心里想,得来全不费工夫,新闻送上门来了。
他一声不响躲在一角。
幸亏照相机就在身边,他打开了镜头。
徐思薇好像有点焦急,忽然她抬起头,向前看去,呵,她等的人来了。
李少qiáng吸一口气。
头条新闻。
那是城里著名的大导演,已婚,妻子非常能gān,他到这里来私会她?
李少qiáng立刻按动照相机,拍下一连串jīng彩镜头。
她与他走进酒店电梯,电梯门关上,电梯升上去,一直到十二楼停止。
李少qiáng立刻回杂志社去冲晒底片。
第一时间把成叠照片放在老编桌子上。
“哗,jīng彩绝伦!你真是徐思薇专家。”
李少qiáng的、心一动,谁说不是,他花太多时间在这个女子身上。
隔一天这辑照片便在杂志上披露,十分哄动,销路之好,几乎破了纪录。
可是为什么,李少qiáng却觉得有点茫然?
他比往日沉默许多。
三日之后,徐思薇反击了。
她联同导演、导演夫人、以及酒店公关经理一起招待记者,证明那一日是导演生日,大家为他在酒店房间举行生日会,她特地在楼下迎接他。
徐思薇并且派发大量照片,生日会中起码有十多位客人,位位都是人证,还有,酒店工作人员证实生日会的确是在李少qiáng拍照的同一日。
这是颇为轰动的一宗娱乐新闻,配合了新片上演,为导演与徐思薇做了极大的免费宣传。
接着一连串的电视台访问,徐思薇都针对李少qiáng:“某些记者是害群之马”,“我不是说所有记者,大部分记者都是我的朋友,历年来帮了我许多忙,可是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心态可耻。”
李少qiáng一声不响地辞了职。
老编大惑不解。
“老李,你的事业如日方中,为何请辞?这样吧,你且放两个星期假,我找人替你,这段期间,我同老板商量,加你薪水,你看如何?”
李少qiáng不作声。
他澈头澈尾被人利用了。
整个徐思薇事件是个圈套。
那天在酒店,他们专程等他去拍那辑照片。
怎么知道李少qiáng会在该郊区酒店出入?那还不容易,雇一个私家侦探即行。
徐思薇知道正面惯xing宣传已经达不到效果,故此利用一个娱乐记者的好奇心及职业上的缺憾来做成这件新闻。
她先激起他的愤怒,使他有报复心理,怒火之下,不及深思,为什么新闻会凑巧在等他。
然后,以被害人身分尽量侮rǔ这个指定的记者,博取同qíng。
她成功了。
李少qiáng觉得自己真正像只虫豕。
他躲在家中检讨自己,十天八天没上过街,心qíng颓丧,忽然一日起chuáng,思想变得通明,他看透了整件事,搔播头皮,一笑置之。
接着他去报名攻读硕士班,整个肩膀都好像轻松了。
不知不觉已经工作了七年多,是该暂时告一段落,休养生息,乘机加油充实自己。
他决定淡出娱乐新闻版。
编辑部终于接受他辞职。
他意外的收到徐思薇经理人的电话。
“喝杯茶好吗?”
“我已退出,别làng费弹药了。”
“叙叙旧而已。”
“我也被你们利用得够了。”李少qiáng苦笑。
“李兄,这个功利世界,不是我用你,就是你用我,互相利用最好不过,等到没有利用价值之际,谁来彩你,李兄此刻因徐思薇缘故声名大噪,难道没有好处?待机复出,当非吴下阿蒙矣。”
李少qiáng无言。
“出来喝杯茶吧。”
每个人都像他的师傅,李少qiáng服贴了。
他们约好在某咖啡室等,李少qiáng准时到,等了二十分钟不见人,刚想去拨电话,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李先生,别来无恙乎。”
一看,有点意外,来人却是徐思薇。
她今晚淡妆,白毛衣,灰长裤,平底鞋,头发束在脑后,李少qiáng停睛一看,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可人儿。
“呵,怎么是你。”
“正是我。”
“请坐。”
“李先生,”她拿起咖啡杯,“我敬你。”
“敬我?为什么敬一个瘪三?”
徐思薇一怔,“我从来没有那样说过。”
“你不止一次骂我卑鄙。”
52书库推荐浏览: 亦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