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挑选了婚戒,然后,他静静装修新房,这些琐事,应该都是男方的责任,基莉有事业,她也够忙的,要体贴她多些。
约会了这些日子,基莉却从来没有请他上过她家。
那么谨慎,可见是个聪明女。
那是一个星期六下午,他微笑问她:“不请我上去喝一杯茶?”
基莉沉吟半晌,抬起头想清楚,点点头,“可以,我有克鲁格香槟。”
储新欢欣,一如求婚已被接纳。
他又握住她的手。
基莉的公寓比他的略小,方向甚佳,背山面海。
储新进屋第一件事便是伏到客厅的窗前去。
咦,这个窗,看不见他的家。
他又走进她的书房。
这扇窗,更不对了,只看到小公园。
他又找到卧室去。
睡房的窗,位置更偏,对着山坡。
储新呆住。
他怔怔坐下来。
这证明无论从哪个角度,吴储新都可不能自他书房的镜中反映看到基莉。
可是,他明明在镜子里见过她。
这时,基莉走进来,诧异的说:“你在这里。”
储新说:“基莉,原来我的家看不到你的家。”
基莉笑,“一前一后,当然看不见。”
“可是,如果有一面镜子反折──”
“镜子看到的,我们ròu眼也看得见。”
“不一定,”储新说:“潜水艇的潜水望镜就可以看到ròu眼看不到的景象。”
“潜望镜有两面镜子。”基莉提醒他。
他只得一面。
而且已经打破。
这时他听得基莉说:“今天天气真好,且到客厅来坐。”
那个下午,吴储新向她求婚,她答应了。
储新听见她说好该刹那,别转了睑,泪盈于睫。
她也是。
他们旅行结婚。
女佣仍然一星期上吴家三次敞清洁工作。
她嘀咕:“地方整洁多了,吴太太是好妻子。”
书房外有一面镜子,水晶框,十万华丽别致。
女佣听吴太太问:“镜子gān吗放这里?”
吴先生答:“看你呀。”
“放这里,哪里看得到我?”
“从前看得见,这面镜子不行,看不见。”
吴太大笑,“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不重要了,让它搁那里吧。”
“吴储新,你的怪脾气不止一点点呢。”
吴储新马上抬起头,作láng号声。
女佣摇摇头,笑着退出。
吴先生是个好人,上次打烂他书桌上的镜子,赔出去的一百大元,他并不肯收,而且,也没有责怪她。
不是每个东家都有这样的雅量。
这样的好人,是该娶到好妻子。那个男人与那封信
梁太太一早已经把房间收拾gān净,专等女儿宝熙回来度假,同时又督促佣人做了几个清淡可口的菜,忙得团团转。
梁先生与司机早已去了飞机场,梁太太犹自不放心,每隔一阵子便打手提电话问个究竟。
宝熙已有两年没回家了。
梁太太只得飞过去伦敦看女儿,每次回来,均同亲友抱怨吃不消,“那种鬼地方!日日天昏地暗下雨,住久了,想自杀。”
但是宝贝女儿却喜欢那个yīn暗cháo湿的雾都,奈何。
今年chūn节,她总算肯回家了。
一听得门铃声,梁太太便扑将出去。
见到女儿,连忙握住手。
宝熙笑着叫声妈,脱衣除鞋,接着洗把睑,喝一大碗桂圆汤,然后打个哈欠,回到自己房间,倒头便睡。
梁先生笑说:“放肆。”
梁太太叹口气:“女孩子也不过这几年流金岁月,老大之后,嫁了人,又得做事业,待生下孩子,更加猪狗不如。”
“大悲观了。”
“嫁得好不好,不是我同你可以控制,父母的宝贝,到了夫家,也不过是贱媳。”
“宝熙一岁开始你就这么担心。”
“我说的是实话。”
“你放松点好不好。”
梁太太笑容又回来,“宝熙气色真好。”
“可不是,难怪人说,美妈生美女。”
梁太太笑说:“啐!”
其实宝熙并没有睡着。
她仰着面孔看牢天花板沉思,能够回到自己家来真好,有娘家的女孩子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这张单人chuáng她自十四岁便已拥有,熟悉而温馨,躺在上面,又像回到少女时代。
宝熙一直觉得自己幸福,家境小康,父母钟爱,她的前半生过得无忧无虑。
童年时,宝熙不小心摔了一跤,便是梁家的大事。
受了什么委屈,梁爸总是微青着脸去替她出头。
她的生活顺利,丰足,可说是没有瑕疵。
只有一点yīn影。
宝熙叹口气。
事过qíng迁,还去讨论它作甚。
可是思维不受控制,加油丝般钻人脑袋。
是那个男人。
她浑身不自在地翻一个身。
“宝熙,你的电话。”
是母亲的声音。
“谁?”
“文珠表姐。”
宝熙明知文珠迟早会找她,但是忍不住打个突,勉qiáng地应,“我在房里听。”
梁太太丝毫没注意到女儿脸色与声音已变。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宝熙两年不回家,就是为着避这个文珠表姐。
这时宝熙打醒jīng神,咳嗽一声,清清喉咙:“表姐,长远不见。”
“哟,你还记得我们吗?”
“天天记着呢。”这倒是真话。
“你且休息,明天我们出来喝茶好好谈。”文珠仍然那样识趣温婉,善解人意。
“一言为定。”
梁太太进来,“文珠说什么?”
“约好明天见。”
“这个孩子,难为她了,”梁太太叹口气,“她的事,你知道吧。”
“你好像提过。”
“文珠婚姻不如意。”
“妈,婚姻不愉快是很普通的事,婚姻愉快才难得呢。”
梁太太不语。
“况且,文珠手头上有点钱,不会吃苦,你放心。”
“可是,她多寂寞。”
“妈妈,我也寂寞呀,人生本来孤寂。”
“好好,难为你看得开。”
“文珠还有小女儿作伴,生活不难打发。”
“你们新派人另有一套见解,不同你说了。”
真的,殷文珠大可学城里其他名媛,隍7d一片时装店,搞几个慈善舞会,同时看看有什么更好的对象。
“可是,”梁太太转过身子来,“那个人,问文珠要钱呢。”
“妈妈,”宝熙不得不再一次安慰母亲:“朋友尚且有通财之义,给得起给,给不起拨三条九,无所谓。”
“咄!”梁太太出去了。
母亲一走,宝熙的脸就挂下来了。
文珠在两年前忽忽结婚,希望不是因为她梁宝熙的关系。
话该怎么说呢。
这件事,是宝熙心头上的一条刺,是她生活中的yīn影。
她用手捧着头。
往事如尘那样,纷纷落在她心头上,成为一桩桩细节。
那一年,她才十七岁。
文珠比她大四年,二十一。
文珠在中学毕业后曾经到美国加州读过一年书,功课一向不算出色的她不喜留学生涯,打退堂鼓,回家过完暑假没有再回去,成日游dàng。
跟着一班中年太太喝喝茶,逛逛街,很快便是一年,宝熙还挺羡慕文珠那种生活。
她问父亲:“爸,要是我学表姐,你怎么说?”
“爸爸巴不得你留在爸爸身边天天陪着爸爸,可是什么都不做,一个人会闷的。”
看,回答得多技巧。
第二年暑假,梁先生鼓励女儿学打球。
“出身汗,不知多愉快。”
教练是梁先生手下一个年轻人,刚刚读完管理科硕士回来,聪敏勤力,梁先生十分欣赏他。
宝熙兴奋地说:“叫文珠也一起学。”
“你自己先学两课再说。”梁爸很有深意。
那人一出现,宝熙已明白父亲的意思。
他是那种英俊得令女孩子脸红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