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央弯着眉眼笑道:“其实挺好玩的,看它们一天一天长大,我还给它们取了名字,第一只就叫玉髓儿。”姬央吃吃地笑起来,实际上这段时间以来对她而言,在静谧的山村里养病养jī的那段日子却是最轻松的,虽然没人服侍,但那种jīng神上的松弛和安宁却是令她最眷恋的。
“公主……”玉髓儿认定了姬央是因为吃了太多苦头而导致生活追求骤降,心里越发打定主意要把她那娇滴滴的公主给养回来。
北苑就像家中家一样,姬央只有在这里才能有在宫里时的熟悉感,才会觉得安全、舒心。
只是乱世哪有桃源,不过是苟且偷安。
青木虽然奉沈度之名保护姬央,但那只是针对行刺之人,戚母正常地来探望孙媳,青木便是想管也无能为力。
此时罗贞并不在姬央身边,她被薛夫人随便找了个借口引出了北苑,姬央身边几个得力的侍女也并不在,只玉髓儿因贴身伺候所以并未离开。
姬央在看到从未踏足过北苑的戚母时,心里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幽凉之气弥漫在重光堂内,让玉髓儿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戚母身后跟着四个身qiáng力壮的婆子,面带恶相,直身而立,看人的眼神也叫人不寒而栗。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戚母自然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姬央身着素服白裙,薄绫轻罗,玉带束腰,衣袂飘逸而渺渺,秋风萧瑟从窗户悄然而入,chuī动她的衣袂翻飞,像即将凌云而去的玉仙,连银发都带着玉色的莹光。
她的眼睛特别亮,也特别清澈,是能照见人心底的那种亮,让心怀恶意的人自惭形秽。
姬央和戚母隔几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只因接下来的事qíng两个人已经有了默契。
戚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玉瓶,缓缓地推到姬央跟前。
姬央拿过玉瓶在指尖把玩,只可惜了老姑姑还没有把染发的糙药膏子调好。不过也好,就不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白发人送白发人也就没那么惋惜了。
戚母见姬央似乎一点儿也不惊奇,神qíng里也没有任何恐惧,心里不由一叹,姬央的心其实也是玲珑心肝,并不别任何人少一窍,她的清澈正是因为她的通透而已。
“安乐,你心地纯善,通透纯粹,今日走到这一步,并不是谁的错,只是造化弄人。”戚母悲悯地道。
姬央抬起头道:“不能放我走吗?”
戚母缓缓摇了摇头,惋惜道:“若璞若没有那般钟qíng于你就好了。”害这样的姑娘,戚母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死后必堕阿鼻地狱的。
姬央瞥开眼,曾经沈度的钟qíng是她想要用命去争取的东西,而如今滑稽的是,那钟qíng真的要了她的命。
“让我自己喝下去,我有个条件。”姬央道。
“你说。”戚母颔首。
“让老姑姑和玉髓儿她们离开,任何人不得阻拦。”姬央道:“这对你来说不难,我死后她们对你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可是若不安排好她们,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我答应你。”戚母道。
“公主!”玉髓儿原本还懵懵懂懂没听懂戚母的意思,这会儿听懂之后一下就扑到了姬央的身前,“公主,你快逃,奴婢护着你。”
螳臂当车,不过是无用功。
姬央摇了摇头,拉起玉髓儿,“给老姑姑养老的事qíng就托付给你了,去找李鹤,他一定会帮你们的。”
姬央不能跟玉髓儿说耳语,她怕戚母以为她另有安排而害了玉髓儿她们。
姬央打开玉瓶的盖子,看着戚母道:“我死后,不要停灵,尽快将我火化。”
戚母没有应声。
姬央也没有qiáng求,身后事本就是她cao心不到的了,只唯一遗憾最后没能安顿好玉髓儿她们。沈家的人忘恩负义速度之快,实在令人瞠目结舌,姬央也只能自认手脚太慢,只盼着下辈子做人做什么事都要效率高些才好。
“公主,不要!”玉髓儿哪里肯看姬央饮下毒药,拼命地扑上来想抢,却被戚母带来的婆子死死摁住手脚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姬央仰头饮尽那毒药,笑了笑,“味道还挺甜的。”
药xing发作没有那么快,似乎还有让人留下遗言的时候,戚母轻声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带给若璞的吗?”
姬央又笑了笑,带着讥诮和轻讽,最后看了玉髓儿一眼,起身往内室走去,转过屏风躺到chuáng上,双手重叠置于腹部,缓缓闭上眼睛。
姬央眼角有泪滴下,她想她母后了,只觉得惭愧。她母后给她铺了那么多路,最后却被她自己走成这样,那么软弱可欺,毫无筹算,真是不配给她母后做女儿。也会想,如果有来生她想要做什么,如果这辈子再来一次的话,她又该怎么选?
泪水滴下,没入枕畔消失得无影无踪。鼻息渐弱,直至了无声息。
戚母坐在chuáng边的绣墩上,姬央最后的笑容让她有些惭愧却更为恼火。她自问没有错,苏姜将天下搞得大乱而民不聊生,她的女儿本身就带着罪孽,死不足惜。却凭什么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戚母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更加觉得自己这一步做得正确,以姬央对沈度的毫无留恋留在沈度身边只会是祸害。
一直到粉色的芙蓉花在姬央的眉间渐渐显现完整,玉髓儿才被那几个婆子放开扑到chuáng边,可chuáng上那个人任她再怎么喊,也再没有睁开过眼睛。
(捉虫)
第127章 悲欢令(一)
沈度攻打洛阳出奇的顺利。
他先是和刘昌平联手, 让刘昌平驻军清河拦截石遵,刘昌平前有石遵后有沈庚, 如果他和沈度一条心,那么沈庚就是他的后盾,若他有异心, 则很可能受沈庚和石遵夹击。
解除石遵威胁信阳的后顾之忧之后, 沈度带军连夜扑向洛阳,王景阳那边已经将从地宫起出的三千黑甲分给了将士,相当于说沈度手握五千黑甲军,并领其余步兵五万。
樊望本想固城自守, 消耗沈度的战力,只要等到石遵破了信阳,沈度就是丧家之犬。
结果沈度的人却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洛阳城内, 杀了樊望个措手不及,并从内打开城门,让黑甲军顺利进城。
樊望仓皇出逃,才刚逃至洛水,便被他手下的副将割下脑袋向沈度乞降。
沈度废了樊望立的傀儡小皇帝,而派人去琅琊郡请琅琊王姬绛入洛阳继魏主。此时魏朝并不算灭,民心思安, 如果沈度自立为帝,只会给天下群贼树一个靶子。如今再立一个傀儡皇帝,和樊望其实就是一个套路, 和历史上那些最终改朝换代之人玩的也是同一套把戏,先蒙上一块遮羞布,等天下大定,再让傀儡皇帝禅位,就能名正言顺而体面地改朝换代了。
不过沈度没有等到琅琊王进洛阳就先行一步私下离开了洛阳,夜奔信阳。
青木传来消息,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姬央出现在院子里,沈度当时便心有所感,然和樊望的战局正在最关键时期,他脱不开身去,却更加心急如焚。
所以才刚攻入洛阳,大局还等着他来稳定,人心也等着他安抚,沈度却迫不及待地奔回了信阳。
戚母此刻已经接到了洛阳大捷的消息,正宽慰而欣喜,不料却见到了此时绝不该出现在信阳的沈度。
“若璞,你这会儿不在洛阳怎么回了信阳?”戚母面做惊色,但心底已经明了为何沈度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也格外为沈度的不顾大局而失望。
“我让七弟坐镇洛阳了。”沈度淡淡地道。
戚母眯了眯眼睛。沈序眼高手低、目中无人,为将尚且欠火候,更遑论坐镇洛阳了。
“若璞。”戚母又唤了一声。
沈度道:“攻下洛阳这样大的好消息,孙儿自然要回信阳亲自告诉祖母,还想迎请祖母前去洛阳。”
戚母道:“打下洛阳只是第一步,要想天下安定还有很多仗要打,我老婆子老了,能在信阳看着你建功立业已经心满意足。”
祖孙俩打着别人都听不懂的机锋,沈度请戚母去洛阳,实则就是请老太太去坐镇,而老太太则表示她不会gān涉洛阳大局,并不会与沈度争权,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让步。
戚母心里其实也很清楚,人一旦手握大权,就绝不想头上再压一个人,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皇太后,皇帝其实都是不喜欢的。老太太只有安心在后院莳花弄糙,祖孙、母子的qíng义才能长久保全。
当然这也是戚母为姬央之事做的铺垫。她所做的一切本就是为了让沈度没有弱点,再不会束手束脚,而她自己也绝不会做沈度的束缚。
“倒是你要快些赶回洛阳,老七太过年轻,没有经验,洛阳还需要你坐镇以稳大局。”戚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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