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恍惚地看到,浑身发着暗红色光芒的辰昇漂浮在空中。
身穿长袍的降妖师和道士们正围在他身边,大声高喊着什么;辰昇伸出一只手,无数散发着红光的黑色火焰从他手心中飞出……
空气中弥漫着ròu体烧焦的气息。
惨叫声,痛呼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在战斗火光的映照下,少年形态的灼华正手持折扇,嘴唇抿成一条线,面容凝重地望着前方。
夏念立刻明白,这便是灼华之前所说的那场持续了几天几夜的大战了。
正如灼华所描述的一样,战斗场面十分惨烈,令人不忍直视。
修真者们倒下了一批又一批,他们的身体被烧焦,被炸裂,无数房屋、村庄和农田陷入了一片可怕的火海。
附身在辰昇体内的邪妖,就像发了狂一般地破坏着他眼前的一切。
……
而在这些杂乱的战斗场面之中,夏念又看到另外的景象。
她发觉自己又来了赵家老宅。
老宅院子里的花园杂糙丛生,一片荒芜,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呈现萧条破败的景象。
透过窗子,夏念看到,云景正躺在chuáng上。
他眼圈深陷,面容枯槁,发鬓斑白,竟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布衣少年正趴在他的chuáng边哭泣。
夏念立刻从打扮中认出,他是哥哥赵辰旭。
少年模样的灼华依旧穿着一袭白衣。
他沉默不语地站在一边,低头注视着chuáng上的男人。
夏念不禁心道,这难道又是……灼华的记忆?
原来,灵核深处残留的这些记忆里,其实混杂了灼华和辰昇两个人的。
正因为如此,刚刚那一段记忆才会变得异常混乱。
这时,chuáng上的云景忽然抬了下眼皮,无神的目光缓缓地在灼华的脸上聚焦。
“灼……华?是你?”
灼华微微点头。
他抿起嘴唇,像是在压抑某种qíng绪。隔了片刻,他才忍不住沙哑道:“云景,辰昇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便停顿了一下。
云景咳嗽了起来,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并不自然的红晕。
然后,他才虚弱地轻轻道:“昇儿怎么了?”
灼华的嘴唇动弹了一下。
“……没什么。”
趴在chuáng边辰旭发出了一声哽咽。
云景别回视线,目光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在看旁人看不到的景象。
“看来……约好的两个月的期限还没到,我就要先走了。”他虚弱道。
听到这句,辰旭顿时有些慌了。
“爹!你快别说了!”
云景吃力地缓缓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摸自己儿子的头发。
辰旭赶紧将他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哽咽道:“爹,我在这儿呢!”
云景冲自己儿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辰旭带着哭腔道:“爹!你放心吧,以后我肯定好好修炼,然后跟灼华师父学植妖术!以后……以后我肯定再也不让你失望了……”
他说不下去了。
灼华忽然向前迈出一步,一只手轻轻地捏住了辰旭不停颤抖着的肩膀,无声地表达着安慰。
云景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望向了chuáng边少年模样的灼华。
他的嘴唇微微动弹了一下,声线微弱。
“抱歉,灼华。我果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约好的期限,我还是没能遵守。”
“别说了。”灼华低声平静道。
而他脸上的神色中流露出了隐忍的难过。
云景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曾经想当你的好兄弟,后来,又想当婉儿的好夫君……到最后,我还想做个好父亲。只可惜……这些我都失败了。”
他咳嗽了起来,嘴角扯动了一个笑意。
“看来,就跟师父说的一样,做人……的确不能太贪心。我若只选了其中一样……现在,大概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说着,声音便渐渐地变得无力起来。
听到这几句,灼华目光微沉,握着折扇的手顿时收紧了几分。
“不,你已经尽力了。”他沙哑道。
云景的瞳孔忽然涣散了几分。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少年模样的灼华脸上。
“若是……”他的声音细若游丝,“能回到从前那个时候……就好……”
结果,他终究没有说完最后一个字。
他的手缓缓地从辰旭的掌心滑落,垂在了chuáng边。
辰旭哭喊:“爹!爹!”
灼华的身体顿时微微摇晃了一下。
啪嗒一声,他手中的折扇滑落在了地上。
……
“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好好照顾他们。”
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模糊了,只剩下灼华的声音回响在了夏念的耳畔。
她喉咙顿时像是堵着什么似的疼了起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与此同时,她眼前的景象再次飞快地闪过。
她看到,浑身散发着红光的少年踏入了一片林间的空地。
空地之中,有棵巨大的参天古树,树gān粗壮,大概两个人都抱不过来。
景象忽然放缓了几分,夏念的视野终于变得清晰了一点。
少年向那棵古树缓缓地伸出手。
“我等了千年……”他低声沙哑道,“终于……可以解开这封印了……”
忽然,地面震颤了起来。
泥土忽然开裂,同时从fèng隙中透出了鲜红的光芒。
那些光芒形成了一个巨大法阵图案。
少年低头看向那法阵。
在瞬间的怔愣之后,便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吼叫。他就像头被激怒的野shòu一般扑向法阵外侧,却被法阵的红光狠狠地弹了回去。
他捂着脸,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身子一软,便半跪在了法阵的中央。
就在这时,无数穿着道袍或布衣的修真者出现在了空地的四周。
他们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有人高声怒骂:“你这妖魔!你杀害我门派一百五十三名弟子,今天我便叫你血债血偿!”
少年猛然抬起头,他的眉间顿时清晰地浮现出了暗红的魔修印记。
他环视四周,发出一阵令人背脊发凉的刺耳冷笑。
这笑声让那些修真者不由得jiāo换了一下惊惧不安的视线,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这时,他忽然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了某个方向。
夏念回头看去,却看到一个纯白的身影出现在了林间。
她立刻认出,那是已经恢复了成人形态的灼华。
此刻,灼华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透明了。他的衣袂在空中无声地飘起,就像没有重量一般。
似乎风一chuī,他整个人就会马上消散。
而那些修真者们似乎都认识他,见到他出现,他们便纷纷向两侧退去,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灼华大步走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无声地抬头望着他。
忽然,他嗤嗤地笑了起来,笑声就像粗重的低喘,十分诡异。
“你来迟了,妖仙!”他声音尖锐而嘶哑地说道,“此子已被我榨gān了最后一丝灵力,灵脉皆断,已经没救了!”
灼华却没有理睬他。
他低下头,将一只手缓缓地搭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少年立刻睁大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你竟敢——”
他话音未落,只见两人的身体同时发出了如冰雪般纯净清澈的白光。
看到这光芒,那些修真者们皆是一脸的怔忪,一些人还不安地后退了两步。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终于黯淡下来,消失了。
少年身子一歪,倒在了灼华的怀中。
他额头的魔修印记忽然渐渐地消退了。
“灼华师父……”
少年目光涣散地望着白衣男人的脸,“我……怎么了?”
灼华沉默了片刻。
从他的侧脸,夏念能看出,他此刻的表qíng异常悲伤。
“你只是做了个噩梦。”他低声道,“现在,你已经醒了。”
少年的表qíng立刻变得放松了几分,又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
他的笑意最终僵在了唇边。
然后,他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灼华轻轻地将少年的身体放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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