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差役都是常年混的,一双眼睛比什么都毒,今日这事儿他们早就看明白了,从林重阳入场没有结票到被搜身特别严苛再到考场上笔头断了,这些事儿摆明就是有人故意要对付他的。
当然买饭也有人打招呼的,让给弄点手脚,然后可以得十两银子。
本来说不定还有点意思,现在谁敢啊,给了支坏笔和墨碇就被qiáng迫吃下去,这要是买了坏的吃食,那简直是要去吃屎了,所以他自然是严词拒绝!
人家林案首不是好欺负的啊,哪怕谭大人是郝家的亲戚,人家也一点不犹豫的,该拍案而起就拍案而起。
他们这些胥吏也就是欺负一下老百姓,欺负读书人,艾玛,没有那个胆子和脑子啊。
所以林重阳因为一个坏笔头,一下子就在院试考棚出了名,从原本的俊美案首神童就变黑了,变成小罗刹,翻脸就让人吃墨汁。
吃完午饭,他照旧做个冥想瑜伽,不过到底是修养还不到家,怎么都不进状态,反而因为太过激动脑子里一片纷杂,最后他也不qiáng求,索xing就让这兴奋的脑子继续兴奋起来,把第二篇经书的题目也打出糙稿来,然后一口气誊真到卷纸上。
也许这一次是他有生以来考试最认真,作文最花心血的时候,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不给谭大人拿掉他的理由,他是豁出去地要将文章写得前所未有的好。
整个小脑瓜跟电脑CPU一样不断地运转,搜刮最合适的词汇,全神贯注的样子,仿佛这里不是考场,而是只有他一人所在的书房一样。
周围的人都被他给感染着,总觉得这小小的案首身上有一股看似不见却又如影随形的力量,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用赵庆年的话说,林案首会发光,尤其是他全神贯注思考问题的时候,那光耀眼。
誊真完最好一个字,林重阳的兴奋劲还没过去,有一种想要登高一呼的冲动,若不是他竭力地握着自己的手腕,他真的很想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
他根本坐不住!
可理智还是有的,告诉他不能太过忘形,要忍住。
敌人还在虎视眈眈着。
他外表看起来依然非常淡定,波澜不惊,长长的睫毛都没有多抖动一下,可身体里那个小的林重阳已经不断地飞来蹦去,叫嚣着要冲出去狂舞一番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狂躁症,类似狂犬病症状,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一个隐xing的病症,还能气得如此兴奋,真是……无力吐槽。
已经誊真完毕,避讳等问题也无误,他不再qiáng迫自己坐在这里,而是起身表示自己要jiāo卷。
他提着自己的小箢子,拿着自己的试卷,跟着一名监考官去大堂jiāo卷。
这一次他是第一个jiāo卷的,一改之前不抢头一个的习惯。
谭大人端坐台上大案后面,见他上来jiāo卷,就坐正身体往前探了探。
林重阳站在地上,还不如案桌高。
谭大人便招呼他到台上去。
林重阳犹豫了一下,施礼上去,将试卷jiāo给谭督学。
谭大人将试卷接过去,看着上面三个大红戳,眉头皱了皱,随即去看卷子,虽然早就有准备知道林重阳的字不错,毕竟早先见过他的文章,可当堂看到那震撼的感觉还是不同的。
他只觉得眼前一亮,比好色之徒看到绝代佳人还要被撞开心扉的感觉,有一种一眼就爱上原来是这样的,他自己喜欢练字,顿时有种相逢恨晚的感觉。
待看清楚文章的时候,他心里暗暗惊异,几乎忍不住要当堂叫好:惊才绝艳!
他是两榜进士出身,自认博学多识,博览群书,文章做得也有独到之处,可现在看到林重阳这篇文章,他竟然有一种自己回到年轻的感觉。
看来令昌若是想得案首一定要拿出一篇超越这文章的才行,能拿出来吗?
邬先生毕竟上了年纪,就算能做出好文章来,却没有这样的朝气蓬勃慷慨激昂的感觉。
能不能拿出一篇与之比肩的呢?
谭大人这才凝目细看旁边的林重阳,这时候乖巧地站在这里,就是个俊秀的乖孩子,让人欢喜至极,一点也不像之前在考场上锋芒毕露的考生。
那样咄咄bī人,慷慨陈词。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自己真喜欢这孩子,很有要收他为徒的冲动。
谭大人看完文章,频频颔首,和颜悦色道:“小小年纪竟然写出这样的文章来,很是了得,本官取你了,放心去吧。”
林重阳施礼,“多谢先生。”然后就出去等着放头牌。
他离开考棚就往外去,穿过报名大厅,去大门内等候申时鸣pào放头牌。
这些胥吏差役们消息最是灵通,早就知道考场上的事qíng,有人赶着上来跟他套近乎,顺便解释一下搜检的时候不是故意羞rǔ他的。
那差役陪着笑,“林相公不要误会,咱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平时说混账话习惯了,调戏林相公一下。”说着就不轻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胡说八道。”
林重阳却好似不记得一样,诧异道:“哎呀,你们gān嘛呢?怎么回事?”
哎哟喂,小案首还拿梗了呢,那差役险些哭了,考场上的事qíng他们可都知道呢,有人给他使坏发了支坏笔,谭大人居然就让人吃下去了。
吃下去了哎!
不管想对付林案首那人多厉害,总归在这里谭大人是没给面子啊,若是林案首状告自己亵渎他,那自己岂不是要被扒光了游街?
哎呀,想想都可怕,全城书生们还不得吃了自己。
他苦着脸,“林相公……”
听他那ròu麻的声音,林重阳打了个激灵,赶紧道:“我真不记得什么事儿了,考试太累,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那差役见状赶紧说没事没事,傻啊,人家林案首都说了不计较了自己还上赶着非要提醒,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他赶紧道:“林案首您坐着喝喝茶,考试累脑子,歇会儿。”
林重阳笑了笑,他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的qíng绪,脑子里那个蹦蹦哒哒的小林重阳也被他给摁住,免得真忘形起来,他接受了差役的好意就坐下来,喝喝水。
顺便想想后续要如何,谭大人定然是生气的,只不过人家当官当得有架子,喜怒不形于色的。
指不定何时给自己使个坏什么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就那么忍气吞声被郝家直接欺负吧,如果自己不吭声,说不定院试他们还真有办法给自己搞得取不中呢。
他是喜欢与人为善,但不代表别人欺负到头上,还当缩头乌guī。
男人可不喜欢当乌guī!
没一会儿就又有几个人聚拢过来,有陆延和蓝琇几个,他们将林重阳围住纷纷询问细节。
林重阳笑道:“也没什么,估计对我来说今日不宜考试,入场遇到点麻烦,考试又碰到断笔,好在也都过去了。”
陆延愤愤道:“叫我说定然是有人故意给林学弟下绊子呢,这也太可恶了。”
蓝琇就道:“林学弟这一次写的题目是什么不如赶紧写出来给我们拜读一下。”
陆延拍手道:“对的,必须要这样,免得又有人拿去当了自己的文章。”
这一次林重阳没有反对,虽然郝家没直接蹦跶出来,可除了他们,没人会这么大张旗鼓给自己设置这些障碍。
尤其是那个董晖!
那边已经有人让差役去取了外面的笔墨纸砚过来,陆延磨墨,蓝琇给铺纸,另外一个学生直接俯身下去将后背当成桌子给林重阳用。
他笑道:“能给林案首做桌子,这可是莫大的荣幸,说不定多少年以后,想要这个机会都要不到呢。”
林重阳笑道:“王兄说笑。”
他也没有再拒绝,直接就提笔挥洒,将自己超水平发挥的那篇文章写出来,他一边写,一边低声念,然后陆延就大声跟着念,一个破题,众人就击掌叫好。
再加上林重阳那笔书法,潇洒飘逸、铿锵有力,老道得就好像有十几年功力的人写的一样,让人连声叫好。
等申时到放pào的时候,林重阳恰好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时候已经聚拢十来个人,晚来的都是昌邑的考生,他们正在那里念文章,有人甚至忍不住当时就要了纸笔抄写。
林重阳写完,当桌子的那个考生就立刻起身将那副字给提起来,朝着众人展示,然后笑嘻嘻道:“林学弟,那在下就忝着脸收下啦。”
说不定以后可以拿出来炫耀呢,这林学弟可不是一般人啊,当着谭大人的面都敢慷慨陈词,bī着那俩书吏将墨汁都吃下去,哈哈,这样的人以后岂是池中物?
林重阳还有点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就露出个羞涩的表qíng,看得众人又是一阵眼晕,考场上连谭大人都不怕的林学弟,居然会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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