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等待她的是再甜蜜不过的将来,在最初的两三年间是这样的,两人还有了一个孩子。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手里的钱却是越来越少。孩子一岁多时还添了一场大病,积蓄花个底朝天,孩子也去了。
孩子的早夭让洪娘子悲痛yù绝,然后更严峻的问题来了,没钱了,吃什么。邱燕除了唱戏之外没有其他本事,上街卖个菜都不会,两人又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一直以来都是坐吃山空,现在真空了,洪娘子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邱燕的师兄来寻邱燕,邱燕的师兄虽然没有邱燕唱的好,却比邱燕有头脑的多,自己组建了戏班,因为找不到台柱就来请邱燕出山。洪娘子十分不愿意邱燕唱戏,经过两三年的洗礼,洪娘子也没以前那么傻了。邱燕隐姓埋名没人知道他是乐籍,若是他出山了,那乐籍的身份就瞒不住了,她也会跟着成为乐籍。
邱燕却是一直哄她,跟她道歉,说自己多么多么无能,没有让她过上好生活。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没有那个本事却把她带出来,结果连孩子都保不住。
如此一说洪娘子也心软了,而且生计确实是问题,她在家的时候连绣活都做不好。而且就是做绣活那才能挣几个钱,哪里能用的。邱燕的执意,生计的奔波,洪娘子便跟着邱燕一起上京,到京城之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邱燕已经给她在教坊登记。回来之后还跟她说,她也是会唱弹说书的,以后也可以到大户人家走xué挣钱。
洪娘子哪里肯依,为此跟邱燕闹了起来。邱燕也因为连日的不顺心脾气bào躁起来,想当年他那样红的角,结果连找个茶馆落脚都找不到地方。争吵之间邱燕就说了实话,当初是洪娘子主动来勾搭他的,他当时因为堂会唱多了,身体不好本来就要休养的,一个自带钱财的美貌小姐送上门来,他如何会拒绝。
他本来就是下九流的戏子,当他的娘子肯定就是这样,他既没有骗她钱财,又没有把她转卖他人,这些年来对她也是温柔体贴。钱花光了就要挣钱,他现在年长不好找活,洪娘子年轻有才艺,出来gān活挣钱也不算过份。
如此一番吵闹洪娘子算是彻底明白了,但明白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是乐籍。邱燕年长唱不上角了,只能在戏班里打杂,挣不了多少钱,倒是脾气越来越来坏。总觉得自己不得志,自己明明那样有才,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
洪娘子心碎之后,生活却是要继续,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吃饭,没钱要吃什么。然后就开始走xué卖艺生涯,弹唱说书讨得太太奶奶们喜欢,有时候一句话不好还会被责打,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想,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唉……”聂二太太听洪娘子断断续续的说完,不自觉得叹口气。
看看洪娘子现在这样,要说可怜也是挺可怜的。女子嫁人之后的生活是很苦bī,但是想打破这种传统,这种制度对人的约束,这就不是一个小女子能做到的了。方四日经够逆天了,但她仍然是洪家媳妇,给洪家生了儿子。
洪娘子哭了一阵,问道:“不知道家中父母,兄妹都好吗?”
“现在都挺好的。”聂二太太说着,想想当初洪太太带着洪娘子出门,给她寻婆家,嫡母当成这样也算是对的起她了,结果洪娘子的事出来,洪太太气病了几个月。
“我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们。”洪娘子痛哭起来,她听戏文听多了,一直都觉得闺阁小姐是多么的压抑,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成亲之后就更加苦bī。但现在她愿意折寿二十年去过以前的生活,现在的生活她真的过够了,也过怕了。
聂大太太直接道:“你回青阳肯定是浸猪笼。”
洪娘子听得一震,脸色更白了,道:“父亲……父亲如此恼我吗?”
“不是,现在洪家是洪大奶奶当家。”聂大太太说着,道:“找不到你就算了,被抓到了,肯定是浸猪笼。”
洪娘子身子不自觉得晃了晃,她也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是没脸回家的,但有梦总比没梦qiáng。有时候晚上做起梦起来,她会梦到回到了过去,她还是待字闺中的洪家二姑娘,她还有光明的前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在烂泥堆里,怎么也爬不出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想想当年你那样一走了之,你的父母兄妹承受了多少。已经沦落的如此,那就只能继续下去,洪家早没你这个女儿了。”聂大太太说着。
对洪娘子说不上同qíng之类的,但既然是认识的,总是要好心提醒一句。这话并不是吓唬洪娘子,洪娘子敢回青阳,方四肯定会把她当众浸猪笼清洗洪家的名声,洪家的女儿是犯了错,但洪家也已经法办了。
洪娘子捂着嘴痛哭起来,没什么哭声,身体却是颤抖的厉害,眼泪哗哗地往下掉。看着却更是可怜,可悲。
聂二太太轻叹口气,从手上褪下来一个金镯子,让丫头塞给洪娘子,道:“事世无常,以后自家珍重。”
洪娘子看看金镯子,有几分发傻,有点没反应过来。
聂蓉蓉早使眼色,月儿拿了二十两银子过来,此时也递给洪娘子,道:“总是认识一场,小小心意。”
倒是旁边牙婆,听了一肚子八卦,愣神过来却是明白聂家的意思,既然是熟人,聂家肯定不好意思让洪娘子在聂家服务。估计也是心里膈应,好好的小姐能跟着戏子跑,这肯定是脑子里养鱼的货,家里还有姑娘,肯定不能放她在家里。
“难得太太们大方,洪娘子也磕个头吧。”牙婆笑着说。
洪娘子还有点愣神,聂大太太就笑着道:“劳烦妈妈走一趟,家里人也不少,足够热闹,不用再请弹唱。”说着,婆子也把荷包递上。
牙婆接到荷包,虽然没拿到中介,总算赚了个车马钱。看洪娘子仍然不动,便笑着道:“娘子啊,此一时彼一时,快快磕头谢了恩,我再帮你找下家。”
洪娘子木然站起身来,磕了个头,起身的却是道:“太太若是有缘见到我父亲,还望告知一声,说我平安。”
聂二太太抿抿嘴没说话,聂大太太却是道:“何苦呢,就是洪老爷知道你的状况,也不会派人来接你回家。有些错可以犯,有些错却是绝对不能犯,从你跟着戏子跑那天,你就不可能再回去。要是还想活着,那老实看看现状,别再去那些虚无的美梦。”
“我还能怎么活……我还能怎么……”洪娘子哭着直接瘫到地上。
聂大太太没说话,牙婆上前把洪娘子扶了起来,道:“娘子要怎么活是娘子的事,就别打扰太太奶奶们休息,我们该走了。”
半扶半掺,牙婆扶着痛哭的洪娘子走了。
等到两人出了屋,聂二太太就叹了口气,却是道:“以后姑娘家还是少听些书,看看都听成什么样了。”
聂大太太却是道:“哪有不听书不听戏,不怪书,只怕这位洪二姑娘脑子不好。”就像聂二太太问洪娘子是不是被拐卖的,实在是觉得太不可思议,所以才有此一问——没再请弹唱到家里,倒是几回闲时聂芸芸很自告奋勇的弹了几曲,也顺道练练琴艺。新年越来越近,过年气氛越浓,全家上下都在热闹欢喜中。年酒的帖子是聂大太太拟的,也不能一直人生地不熟,不请男客,只请堂客,该请的也得请了。
除夕守岁,初一四处走动着拜年,五品以上的诰命要进宫朝贺,箫家住宅旁边没有五品官,聂蓉蓉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聂大太太就带着聂芸芸四处转转,还去了箫清和家里一趟。
箫清和和箫凌云都同门拜年去了,箫清和的太太乔氏在家里,乔氏是小门小户出身,应酬贵妇们多少觉得有些累,看到聂大太太和聂芸芸来了倒是十分开心,还给聂芸芸一个大大的红包。
“嫂子没事了只管带着侄女过来玩,我平常在家里也是十分清闲。”乔氏笑着说,这话倒是真的,箫清和是天天忙,见面的时候都少,家里也没什么人,亲友也少了,其实她也是不知道跟这些贵族太太们jiāo往。
聂大太太笑着道:“箫太太闲了,也只管往家里去,正好一起说说笑笑。”
乔氏笑着答应,家里人少事就少,出门到侄儿家里逛逛也好。
一来二去,两家熟捻起来,你来我往十分经常。四月底,聂蓉蓉第二个儿子出世,满家欢喜。聂大太太给远在海口的箫殇写了信,聂二太太也往二房报了喜。洗三之时,乔氏和箫云灵带了厚礼过来,还有旁边邻居不少也来凑趣……唯一纠结的是远在海口的箫殇,聂大太太写信报喜,箫殇的回信里中却是充满郁结之气,连儿子的名字都没起。聂大太太懒得搭理他,家里照样热热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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