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与她进屋子去。
“唉,妈说穿着一条破裤子不像女孩子。”她笑了笑。
“姨妈也这么说?那倒是与我妈一鼻孔出气嘛,不过我还是我那个老样子。”我也笑。
“不过──”她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
这时候姨妈出来,“是小柔吗?过来让我看看!”
“姨妈!”
“嗳,还是老样子,今年可别摔破腿了,还有,隔壁那个园子,现在让人家买下来了,不可随便出入,知道么?小柔,你又长高了。”
我看着姨妈,只有笑的份儿。
莉莉说:“妈,别说这么多了!让小柔休息一下吧。”
“姨妈,”我说:“住在郊外真是福气。”
“可不是,我是怎么都不肯搬回市区去的了。”她答。
我问莉莉,“大宝二宝他们呢?”
“放风筝去了。”莉莉说。
“这样大的风,如何放得上天?”我诧异的说:“从来没听说夏天放风筝的。”
莉莉抿嘴笑道:“还不都是跟你学的怪主意。”
我也笑了:“我看他们去!”我说。
“喂!你还是歇一歇吧,吃点东西吧。”
“不,我去看他们,”我说:“五分钟就回来。”
莉莉与姨妈无可奈何,只好放我出去,我在附近溜了一个圈子,找到了大宝二宝。
他们拿着风事,在一棵树下指指点点。
“gān吗?”我从他们身后走过去。
两个孩子吓了一跳,一见到是我,又高兴的嚷出来,“表姐,你来了可好啦!”
“怎度回事?”我走过去,“唉呀,这棵树上的木瓜又熟了,还不动手?等什么?”
“不行,”大宝说:“这个园子有人买下来,这是他们的树,不可以采的。”
“谁说的?”二宝说:“我们都采了六七年,是不是呢,表姐?”
“莉莉怎么说?”我问:“她没有帮你们吗?”
“她?她现在都不跟我们玩了,”大实鼓着嘴,“现在她一天到晚躲在家里,做小姐。”
我坐了起来,“我想采一、两个没有关系,我帮你们。”
大宝二宝马上欢呼起来。
我沿墙爬了上去,攀着木瓜树的大叶子,问下面大宝,“要那一只?”
大宝指了一指。
“够眼光。”我称赞他,“这一只又熟又huáng,一定甜。”
突然之间,墙内有人冷冷的说:“也没见过这样的贼,偷东西,还大呼小叫的,要挑选过才偷!”
我吓了一跳,险险从树上墙头翻下来,定了一定神,我看下去,那里站着一个男孩子,浓眉大眼,手里拿着一条木棍──正瞪看我。
“我才不是贼!”我说。
“不是贼?不是贼爬在墙头伦人家的水果?”
“这树是你的吗?”我还要qiáng辩。
“不是我的是谁的?”
“哼,这树上的木瓜,我们都采了六七年了。”我照大宝的话说。
“你是李家的人吗?”他怀疑的问。
“表姐!”大宝在下面叫,“我们走吧。”
“不跟你说了。”我对那男孩子讲。
我爬下墙,拍拍手,跟大宝二宝回家了。
“真小器!”我说:“一个木瓜有什么了不起。”
“可不是?”二宝附和着。
“不过我心里还是好笑的,自己在偷人家的水果、倒怪人家小器。”
回到家里,我一身一头都是泥,莉莉惊叫起来。
“叫什么?”我没好气的说:“去年你还不是跟我一样?”
“你又在采木瓜了,是不是?”她问。
“是。”
“妈不是警告过你了吗?晓得你要去的。”
“没有关系,我迟早要偷到手!”
“小柔──”姨妈出来了,“你上张家去过了,是不是?”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不怪你,是大宝二宝激将的,是不是?”姨妈问。
“不不,是我自己愿意的,不过算了,别提了。”
“上楼去洗过澡吧。”
“好。”我上楼去。
等我洗完了澡下来,发觉客厅里立着刚才那个男孩子,他来gān什么?我下意识的一闪避,但已经让姨妈见到了。
“过来,小柔。”她叫我,“来见见张家的德维。”
我过去,瞪了他一眼。
那个男孩子忽然说:“唉呀,你是女孩子吗?”
姨妈与莉莉都笑了。
“我还以为是男孩子呢,爬在树上,我也看不清楚。”他越解释越糟。
我不介意被人误会是男孩子,但是心里究竟有点不快。
姨妈说:“德维送来了木瓜,说你们假如要吃,就问他要好了,爬那面墙,实在危险。”
我说:“什么?就是偷来的才好吃,这样子又有什么味道?”
大宝二宝都笑了,我很得意。
“小柔──”姨妈温和的阻止我。
我不出声,着看张德维,他也正在合我,把我当史前怪物似的看,然后他告辞了。
姨妈一直谢他。
在门口我听见他与莉莉说:“怎么叫小柔呢?一点也不温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我好气,可又没有法子。
照照镜子,发觉自己确实过份了一点。
身上的衣服都已破旧得不得了,一双球鞋,头发短而且不整齐。十六岁了。妈说,我忽然想起母亲的话来,心里有点不自在。
莉莉穿起了裙子是那样的好看,那个张德维,是她男朋友吧?
我有一种寂寞的感觉,今年的莉莉,与往年不同了,我们大概不会谈得那么高兴。
当夜我与莉莉照例睡在一间房间里。
她兴致勃勃的问:“小柔,为什么你不打扮一下呢?”
“打扮?”我呆呆的问:“怎么打扮的?”
“常穿裙子,去买几双丝袜,把头发修一修,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想到过?”她问。
我傻傻的说:“我觉得没有必要,我现在也是好好的。”
“可是我们是女孩子,十四五岁的时候没关系,到十六七岁还这样,就不大好了。”
我笑:“你长得真漂亮,莉莉,那当然。”
“谁说的,谁也不会有你那美丽的眼睛了。”
“嗳嗳,你称赞我,有什么企图?”我问。
“才没有呢,不过是把实话告诉你。”
“你要我怎么办?”我问她。
“换过一身衣服,别再爬墙,打扮得好一点。”
“那多没劲。”
“你看你!”
“莉莉,张德维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胡说!”莉莉否认,“才不是呢。”
“奇怪,我觉得你与他好熟。”我说。
“我与他弟弟是朋友。”莉莉终于承认了。
“啊!他还有个弟弟?”我好奇心来了,“他长得怎么样?好看吗?”
“你问那么多gān什么?”莉莉的脸忽然之间涨红了。valentine
华伦泰自己说的:“我二月十四日生辰,刚巧是qíng人节,故此就叫做华伦泰。”
她是个中英混血儿,一般人想像中的混血儿是美貌的,但华伦泰布朗却是例外,她个子很小,深棕色的肤色与头发,秃鼻子上有几个雀斑,只有一双眼睛,在笑的时候,比中国女子活泼些许。
她的xing格倒是可爱的:慡朗、肯帮助同学,不小器,因此华伦泰布朗一直是班里的宠儿。
我坐在她后一排。
念英文书院的孩子略为早熟,南国的chūn天早临、华伦泰有意无意地与我接近,问我功课,请我到她家去吃菜,我不是不懂得她的意思,是呆子也觉察得了,但是既同窗数载,也不必避这个嫌疑,我并没有故意拒绝。
她的母亲是英国人,华伦泰从母姓。
她的父亲呢?始终是一个秘密。
也许华伦泰是私生女,也许她父亲早逝,也许……
布朗太太就是像布朗太太的一个女人,限电视新闻片在英国街头轮买洋山芋的布朗太太没有什么两样。
我爹爹是英国留学生,他者穿了英国,因此这个古老国家对我们来说毫无神秘感。
布朗太太的英语带一种难受的口音,她不是伦敦人,毫无疑问,不知哪个小镇出生的。
她住在香港已经很久很久了,但是说起祖国,仍然一往qíng深,尤其喜欢称香港为“这殖民地”。
我想告诉她,这个称呼已经不合用了,但是布朗家自制的巧克力饼gān太香甜,所以我就原谅了她的无知。何必费劲与她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