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饱含恶意,却又说的婉转动听,眉眼之间俱是心疼与善意。
云素这等藏不住心思的姑娘哪里受得住?就算先前还没有多想,此刻也知道沈辛是不怀好意的了,当下就咬着嘴唇幽幽地看着沈辛:“姐姐何必如此挖苦 我?是,我生母不是夫人,不过是云家的一个小小的二姨娘,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如今你我不过都是进宫的秀女,在太子殿下宠幸以前,都是奴婢,难道做奴婢的也 分什么高低贵贱?”
沈辛笑得越发柔美:“瞧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做姐姐的怎么会挖苦你呢?你既然称我一声姐姐,我就一定会待你如同亲生妹子,绝不会像你那云家的大姑娘,不拿你当妹子看。”
字字句句直cha云素心底。
云素是云家的二小姐,正如沈辛所说,生母周氏是曾经在烟花之地弹琵琶的女子,被苏州水运都督云千盛看中,彼此倾心,于是有了露水姻缘。后来云千盛说什么也要把她娶回家,云夫人自然不同意,为此与云千盛闹了不少。
云夫人也是名门闺秀,知府千金,云千盛能年纪轻轻就在苏州有所作为,有一半是靠着云夫人的后台。可如今为了爱qíng,一定要执意按照自己的心愿走一次。
后来周氏终于还是进门了,但饱受云夫人欺压,而云千盛虽然心头有周氏,毕竟男人事业为重,成日在外办事,哪里能日日都顾得上府里的事?周氏也自知身份低微,对待云夫人从来都是温温顺顺,哪怕对方言辞上有所讥讽,她也只是受着。
姨娘就是姨娘,哪怕有老爷的宠爱,也不可能爬到夫人头上去作威作福,她若是仗着云千盛的宠爱告了状,恐怕云千盛第二天早上一走,她的日子就会更难过。
而云素的日子也不好过,云夫人和云家嫡女的为难叫她从小就受尽苦头,偏还要在父亲面前装出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样子,否则成日摆张苦瓜脸,连父亲的宠爱也失去了,她还如何在府里立足?
如今沈辛出言相讥,戳中了她心里最薄弱的环节,她面色惨白,郁气澎湃而出,死死咬着嘴唇没说话。
她身旁的宫女银铃年纪尚轻,才从尚仪局出来,这几日与云素这个和气的主子相处得很好,当下见自家主子受了欺负,忍不住出言劝道:“沈姑娘,主子的家事有主子自己cao心,您又何必专挑人痛处捏呢?”
沈辛眼神一眯,刀子一般看向银铃:“你是什么东西,主子没让你说话,你哪里来得胆子cha嘴?”
声音不紧不慢,却威仪十足。
银铃被她呛了声,顿时说不出话来。云素一把拉住银铃的手,替她说话:“姐姐此言差矣,如今你我尚为秀女,并非宫妃,顶多只能算是半个主子,哪里有资格在奴才面前摆架子呢?所谓的半个主子,也算是半个奴才,是也不是?”
没想到这个蠢姑娘发起火来还是有几分样子。
沈辛见云素在自己面前维护一个小小的宫女,眉头一挑,回过头去吩咐自己的宫女青竹:“这宫女不知死活,胡乱cha嘴,给我掌嘴!”
云素脸色一白,对着走上前来的青竹狠狠道:“你敢!”
“妹妹可要赶紧让开,不然误伤了可就不好了。”沈辛微微一笑,“妹妹说得对,如今的我不过是半个主子,可你那宫女连半个主子都不是,被我教训也是说得过去的。今日我先替妹妹惩罚惩罚这个不知好歹的奴才,免得他日妹妹踏入后宫,一样会被她拖了后腿。”
云素怎么着也是个大家闺秀,虽然不受宠,但力气也不会比得过宫里这些自小苦到大的宫女,当即没能挡得住青竹,只听“啪”的一声,银铃的右脸已经被打出了个五指山。
银铃见主子一直试图挡在自己身前,又怕青竹会误伤了主子,只得跪在地上恳请:“主子请让开,银铃吃点苦头倒不打紧,主子身子娇贵,别被误伤了才是!”
“这下倒是长了眼。”沈辛慢悠悠地说,眼睁睁地看着青竹几个重重的耳光落在银铃面上,那张清秀白皙的脸蛋瞬间变得红肿不堪。
陈熙眉头一皱,对沈辛说:“这是在宫里,姐姐如今的身份还尴尬,赶快叫她停手,万一有个好歹,太子殿下知道了怎么解释?”
沈辛心下一顿,随即叫青竹停了手,回过头来对着陈熙微微一笑,“妹妹说的是,我听你的。”
小小几耳光,既损了云素的面子,又闹不出什么大事,就算太子知道了,这种因为宫女不听话而小小惩戒一下也不足为道。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云素一眼,也不说话,与陈熙一同离开了。
倒是陈熙迟疑地看了云素一眼,安抚了句:“回去替她上点药就好,下回可不要乱说话了。”
两个娉婷的背影消失在花丛之中,徒留下云素站在阳光之下,背影料峭,面容模糊。
沈辛出了口气,心中畅快无比,可这畅快只持续了短短一日,因为第二日清晨,尚在睡梦中的她被青竹慌慌张张地叫醒。
“主子,大事不好了!云姑娘身边的银铃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未名湖里了!”
沈辛尚且睡意惺忪,揉了揉眼:“你说谁?谁死了?”谁死了关她什么事?
青竹都快要哭出来了:“银铃,云素云姑娘身边的人,昨日,昨日您叫奴婢掌嘴的那个宫女啊!”
这下子,沈辛眼睛睁得老大,睡意全无。
☆、第097章 .佳人侍寝
如果仅仅是因为宫女失仪,所以命人掌嘴,这确实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但若是这个被惩罚的宫女竟然跳湖自尽了,人命关天,恐怕事qíng就闹大了。
沈辛进宫前倒是京城提督千金,地位尊贵,但也并不意味着她可以胡来,而进宫之后不过就是个等待太子宠幸的秀女,眼下和命案牵扯到了一起,绝对不是打个马虎眼就能随随便便蒙混过关的小事qíng。
沈辛和青竹匆匆忙忙赶到未明湖边时,银铃的尸身已经被打捞上来了,因为泡了大半夜,她的皮肤莹白,略微肿胀,眼睛还睁得大大的,面上充斥着心有不甘的怨念。右边的脸颊因为被青竹打了,从颧骨到嘴角都是一片红肿,淤血未散,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四周都是些匆忙赶来的宫女太监,秀女们倒是还没来得及出来,沈辛站在人群之外,看见银铃的瞬间,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竟然死了?
外头一大清早就吵吵闹闹的,秀女们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了,听说外头的未明湖死了人,穿衣服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其他秀女赶到湖边时,沈辛仍旧怔怔地站在原地,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钩住,然后渐渐地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跳湖了?不就是几个耳光吗?竟然让她起了求死之心?
待到秀女们走近些了,看见了糙地上躺着的那个湿漉漉的死人以及她面上狰狞的表qíng,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素来沉默寡言不爱吭声的施颜亭更是腿软了一刹,幸亏身旁的宫女及时扶住了她。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银铃的主子,云素。
今日无人唤她起chuáng,她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嘈杂声,喊了几声银铃,却没听见回应,于是自己摸索着穿好衣裳,走出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湖边围着一群人,看不真切中间是什么,她又走近了些,岂料一见到地上躺着的人,顿时惊呆了。
“银……银铃?”她艰难地念出这个名字,浑身一颤,竟是摇摇yù坠了。
负责常chūn阁起居的廖姑姑也赶来了湖边,连忙扶住已然站立不稳的云素:“姑娘?”
再一看,云素的面颊上已然布满泪珠,明亮的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紧接着变成了痛苦,变成了愤怒。她转过身去,浑身颤抖地指着沈辛:“凶手!杀人凶手!是你害死了银铃,都是你的错!”
怒火攻心,又气又恨,云素已然不是平常那个巧笑言兮的明艳姑娘了,薛宝钗变身王熙凤,化作猛虎朝沈辛扑了去。
沈辛本来就被银铃的死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了,眼下又见云素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扑来,当即尖叫一声,却已来不及躲闪,硬生生被对方压倒在身下。虽是倒在 柔软的糙坪之上,但被重重地推倒在地的滋味仍然不好受,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云素尖声叫着,伸手朝着沈辛的脖子掐去:“都是你!都是你害死银铃!你这个毒妇!”
她使出全身力气掐住了沈辛,直掐得对方喘不上气来,满脸通红,艰难地喘着气叫救命。四周的秀女还有廖姑姑赶忙上来拉住云素,又把沈辛从她的魔爪之下救了出来。
“姑娘息怒,万万不可冲动行事啊!”廖姑姑一面拉住云素,一面苦口婆心地劝她,“事qíng还没弄清楚,姑娘不可随意怪罪他人,宫里这等事qíng多了去了, 毕竟人多事也杂,偶尔出了意外死一两个宫女太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姑娘还是先冷静下来,等到事qíng水落石出的时候再来追究也不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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