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毫不费力地确认出了官府的方向,策马朝着知府大人的所在地从容而去。
萧彻轻而易举跟上了他的想法,不必多说,在抵达官府门口时已然开口道:“江州知府huáng顒其,宣朝十三年科举中第,同进士出身,如今已在江州任知府十年有余。”
顾祁翻身下马,神qíng紧绷地跨上几级石阶,亲自叩响了门环。
已过了白日的升堂时间,府门禁闭,里面守门的小厮骂骂咧咧地开了门:“谁呀谁呀,大晚上的敲什么门!”
他把门打开,却只看见两个威仪严肃的男子站在门口,相貌堂堂,气度非凡,于是声音稍微客气了些:“两位公子,不好意思,今日报官审案的时辰已经到了,知府大人回府休息了,两位若是有要紧事,不如明日再来吧。”
说完就急着关门。
这时候,顾祁忽然伸手轻轻地按在门上,那小厮竟发现不管自己怎么使力,门都纹丝不动。呀,邪了门儿了!他慌慌张张地喊道:“你这人,都跟你说了大人不在,你在这儿跟我添堵也没用啊!”
“huáng顒其住在何处,你带我去。”他说得斩钉截铁,眼神沉静地看着那小厮,后者却被这样的目光震得浑身一颤。
“行,行,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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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áng顒其正在府中愁眉苦脸地来回踱步,昨日主公突袭祈福的车队时,明明是要当场刺杀了太子妃,却不知为何昨天夜里忽然变卦,打算将其先留在府里,第二日再带走。可未曾料到就是这么一变卦,太子妃和那姓秦的竟然察觉了哪里不对劲,连夜一块儿跑了。
婢女递来茶水,他不耐烦地挥手,想一把将那茶盏给摔在地上,可中途意识到那茶盏是他珍藏多年的古董,于是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变成了一个华丽的甩袖:“滚!”
huáng夫人自己不敢来劝他,便吩咐二姨娘来劝,夫人有令,二姨娘不敢不从,只得胆战心惊地走进大厅,叫了声:“老爷……”
“滚!”更bào躁的吼声响起,“这都什么节骨眼了?我心烦至此,你居然还有闲qíng逸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最后,门外的小厮战战兢兢地进了大厅,扑通一声先跪在地上:“老爷,门外有两个年轻公子哥求见,说是——”
“滚!全都给我滚!没找到人之前,我谁也不想见!”
他bào躁的是那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身负重伤的人能逃到哪里去,主公派出了无数人在城中搜寻,他也以狱中重犯逃出囹圄为由,命手下的人挨家挨户去搜,竟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那小厮赶紧爬起来,忙不迭就要出去报信,岂料两个原本等在门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院子,其中一人以低沉潺缓的嗓音缓缓道出一句:“不知huáng大人要找的是何人?可否先缓上一缓,替我找到我的太子妃?”
一句话惊得屋里的huáng顒其浑身一颤,随即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过来,当下心一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官,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他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快被人抽走,而那双玄色镶银边的长靴从容不迫地来到他面前,靴子的主人略微诧异地问他:“huáng大人何故行此大礼?”
在朝官员见到当权者,一般拱手作揖便好,除非是受到封赏,否则无须行跪拜之礼。
眼下huáng顒其被吓得不轻,心神甫定,待到爬起来之后,方觉不妥,于是一边擦汗,一边说:“下官乃是江州一小小的地方官,见到太子殿下实在太激动,因此……叫殿下见笑了。只是殿下忽然莅临江州,不知所为何事?”
顾祁心下一沉,既然他会如此发问,那楚颜必定没有来过此地了。本来他想着江州是离净云寺最近的一座城了,若是秦远山在,一定会带楚颜先赶来此地,然后再求助官府向朝廷报信,可眼下……也不一定,也许他们确实来了江州,只不过没有来得及赶到huáng顒其这里。
他开门见山地问:“方才进城时,我看见城门口有严兵把守,可是江州出了什么事?”
huáng顒其一惊,忙道:“殿下赎罪,是下官失职,不慎让一名关押在地牢的重犯逃出了狱中,怕那犯人出了城去,危害其他地方的百姓,因此才出此下策……定是守门的那些个没长眼的人有眼无珠,不知是太子殿下来了江州,所以开罪了您,下官——”
顾 祁轻轻抬手示意他噤声,这些陈词滥调没必要继续听下去:“太子妃在祈福回宫的路上遇刺,御史大夫秦远山带她逃出重围,而离净云寺最近的便是江州,因此我猜 想她现在就身处江州城内。”他声音一顿,gān脆利落地下命令,“还请大人把能调动的人马都调动出来,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协助我找到太子妃和秦大人。”
huáng顒其连连应声,立马下去写公文,又吩咐下人好好伺候太子爷,斟茶倒水,殷qíng有加。只可惜太子爷眼下没心思喝水,紧皱的眉头时刻表明内心正处于苦大仇深的状态之中。
书房之内,huáng顒其字迹潦糙地把太子已至江州之事写了张便笺,然后吩咐随从从后门带出去,jiāo给城中某酒楼的算账先生。这才又深吸一口气,开始写公文。
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他可以明目张胆地派人大肆搜寻太子妃的下落,坏在若是太子在现场,恐怕就功亏一篑了。无论如何,希望主公的人马可以抢先一步找到太子妃,先下手为qiáng。
不管太子妃对主公来说有多大用处,到了眼下这种关键时刻,恐怕最好的方式都是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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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远山?秦远山?”楚颜神色紧张地出声试探,却见那个面色苍白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意识朦胧地应了一声。
还好,还好没死。
她松口气,警惕地看着窗外又一次黑下去的日暮:“不知道萧彻和静舒有没有事,是否已经平安到了京城,把我们遇刺的事qíng告诉了殿下……”
昨夜带着秦远山逃了出来,她心知第二日天一亮,huáng顒其发现他们逃跑后,一定会派人前来追捕,彼时整个江州城都是他的天下,瓮中捉鳖岂非容易至极?
牙一咬,她索xing带着秦远山往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走去,冷冷清清的街上看不见几个人影,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路边那个城隍庙的牌匾上时,猛然一亮。她回过头去,却也从秦远山的眼里看见了同样的光彩。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就在这显眼的地方,生机也许来得大一些。
楚颜扶着秦远山进了寺庙,秦远山勉力支持着,让楚颜松开了他,然后温和地向守夜的小师傅说,自己和楚颜是外地来的,今夜盘缠用尽,无处歇息,希望能在庙里寻到一处可供居住的地方。
出家人慈悲为怀,这种请求自然是小意思,小师傅迟疑着问两人:“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呢?”
秦远山还没来得及答话,楚颜斩金截铁地说:“一间!”
小师傅点头,转过身去给他们带路,秦远山缓缓地回过头去看着楚颜,眼里是一抹似笑非笑的光彩:“一间?”
轻柔的嗓音,只属于两个人的低喃。
楚颜看着这样的秦远山,忽然一惊,不明白为何这样温和舒缓的清泉似的人竟然也能因为一抹笑意瞬间变得艳丽而夺目。
她皱眉回应他的揶揄:“你这么半死不活的,我怕你睡过去了就醒不来,所以才好心守着你的。”
两人于是在这小小的厢房里住了下来,楚颜坚持要秦远山睡在榻上,自己将踏花被给铺在了地上,然后安安心心地躺了上去。
秦远山无可奈何地说:“殿下,你这样叫微臣如何是好?且不说你是君,我是臣,光是男女有别这一点,微臣也不能让你就这么睡在地上啊。”
楚 颜不客气地回他一个嘲讽的笑意:“等哪天你有力气了,不会要死不活地跪在地上、背上还cha把刀、大言不惭地说要回去救人的时候,再来跟我说说男女有别的道理 吧。”她牙尖嘴利,末了还露出一个笑容,补充了一句,“何况深更半夜,大人与我共处一室,这难道就不是男女有别了?”
秦远山摇头,算了,都随她。
蜡 烛灭了,榻上榻下的人却都没有睡着,楚颜睡在这冷冰冰的地板上,只觉得这一天一夜像是做梦一样,原以为过了今日就能回到那个人心诡谲的朱红色深宫,面对一 堆不怀好意的人,然后与太子玩一玩真心话大冒险,可是短短一天时间过去了,她这才发现事qíng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没有回到宫里,也没有见到那些过去面目可憎可如今想起来却觉得可爱至极的jian人的脸,她甚至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惊险时刻,和这个从前对她而言似敌似友的男人亡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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