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惊,问府里的小厮,却听那人奇怪地说:“今天早上我起得很早,没见有人出去过啊。”
心一沉,他猜到音邵一定是昨夜就趁着夜色离开了王府,带着她所有的行李,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此后的三日,在等待恭亲王回来的过程中,音邵再也没有出现过。
顾初时在回府之前,先停在了街口的那家客栈前面,吩咐随从候在门外,自己踏了进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跑堂的伙计笑得热qíng,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迎了上来。
“找人。”顾初时淡淡地说,从容不迫地沿着楼梯往二楼走,最后停在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是我。”
随着他简短的两个字,那扇门立马开了,一身大红衣衫的音邵笑得一脸灿烂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高兴地叫了声:“哥!”
素来沉稳有加的顾初时竟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意,拍了拍她的头,无奈的说:“几岁的人了?还这么没大没小。”
顾音邵这才松了手,侧过身了做了个手势,眉眼弯弯地请他进来:“哥哥说的是,妹妹这厢有礼了。”
半年前,莫十九在江州从马蹄之下救了一个卖花的孤女,当时qíng形危急,那匹疯马在街上失控地狂奔起来,恰好朝着路边的音邵冲了过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在二楼酒楼之上的莫十九飞身跃下,从马蹄下救出了音邵。
后来音邵告诉他自己父母双亡,唯一的爷爷也在几年前去世了,为了报答莫十九的救命之恩,她说什么也要留在他身边。
莫十九没理她,她却难缠得要命,甚至在他住的宅子外面活活挨了一晚上的冻,发高烧昏倒也不愿离去。莫十九拗不过她,最终任由她当了他的婢女,伺候了他半年。
他没有掩饰过自己是个坏人,但音邵吃惊之余依旧没有离开,只说:“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救了我,给了我这条命。”
她是音邵,却似乎忘了告诉莫十九,其实她姓顾。
父母双亡也说得过去,因为她的生母是已故老恭亲王的妾室,当年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而她与顾初时一同长大,虽是庶女,但和这个哥哥感qíng却不错。
顾初时要她去莫十九身边待上半年,她也就去了,而莫十九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天真烂漫的音邵竟然会是顾初时的细作,因为不放心他,所以专门派来监视他。
问了几句近日的qíng况,顾初时终于切换正题:“他这半年来没什么异向吧?”
音邵迟疑了片刻,才说:“哥哥要他做的,他都照做不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有别的打算,拜火教原本只是个幌子,目的是安置好我们的兵马,不让人怀疑到哥哥的头上来。但这些年来却被他发展得极为壮大,广纳贤才、礼贤下士,真的笼络了一批有才之士,还让他们死心塌地的。如今不止江州有拜火教的人马,柳州、忠州也都有势力。”
顾初时眼神一沉:“他果然有了二心。”
“二心也说不过去,说不定……”音邵沉吟片刻,“说不定他只是不甘心做一个替身,更希望能替我们做些别的事,替身只能用一次,但一个有实力的属下却能反复为我们效力,不至于成为一枚废弃的棋子。若是他当真有才,哥哥也不妨让他聊表忠心。”
顾初时低声笑了笑:“音邵,你这是在帮他说话?”
音邵眉头一皱,有了小女儿娇态:“哥哥!”
“棋子不听话,那就算不得是棋子了,我如何还该继续用他?”顾初时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窗外,“我培养他这么多年,又费尽心思找来奇人异士在他脸上一点一点动刀子,他这才有了我的模样。他这辈子都注定了只能是替身,别的……休想。”
音邵一怔,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才“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顾初时临走前,她问:“他叫莫十九?”
顾初时扬眉:“他告诉你的?”
“不是,我自己看到的。”
顾初时笑起来:“他本无名无姓,不过是个街头的乞儿罢了,十九也只是我随口给的名字,不过是因为那日正值三月十九。至于莫……大约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算什么,名字也是莫须有的,所以才颇有自知之明,给了自己选了这个姓。”
他嘱咐音邵收拾好东西:“明日我会派人来护送你去泸州,二姨娘的娘家就在那里,远离京城,也不会受到什么波及。你安心在那里过日子,等到事成之后,我再派人接你回来,风风光光的……嫁个皇亲国戚。”
他笑得有几分温柔:“所以乖乖的,不要被纨绔子弟迷住了,知道吗?顾家的妹子,怎么着也得有为兄亲自替你挑个好人家。”
音邵笑着点头,十分乖巧地应了声:“哎,知道了。”
可是目送顾初时离开,她的眼里却多了几分浅浅的惆怅。
莫十九……他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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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寿辰到了,宫里提前十来天就开始筹备,虽说皇后素来闭门不出,但好歹也是一国之后,怎么着也要办场盛宴。
楚颜大清早地就命人将顾祁亲手做的花瓶装进了锦盒里,想了想,又取出了,亲手从后院里移了株水仙进去,最后让人小心地捧着,这才往皇后的景尚宫去了。
花瓶是装植物用的,而不是放在锦盒里供着的。
她踏进了那处世外桃源般的宫殿,又一次见到了繁花盛开的小院,和那个淡然朴素的皇后娘娘。
皇后从芳郊花丛里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她,眼神温和明亮。
楚颜于是从宫人手里接过了花瓶,亲自捧着水仙走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儿臣恭祝母后福寿安康。”
皇后的目光略微有些诧异,停留在那只白玉牡丹瓶上,唇角微扬:“这是……太子妃亲手做的?”
楚颜比较诚实,只能笑道:“儿臣手拙,做不出这么jīng巧的事物,主要是太子殿下的功劳,儿臣不过……不过是在一旁为他鼓气罢了,不过这水仙倒是儿臣亲自移植的。”
皇后笑出了声,看她的眼神越发柔和,走上前来抚弄了片刻那株水仙,命人将花瓶接了过去,然后温柔地拍了拍楚颜的手:“太子妃有心了。”
楚颜随她一道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皇后叹口气:“今日免不了又要踏出这景尚宫,其实我倒不愿每年过什么生辰,应付一堆俗事……当真不快。”
她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楚颜:“太子妃莫要怪我口直,我厌烦这些虚礼,也不当你是外人,所以才多说了几句。”
楚颜笑起来:“要我说,若是我过生辰,也不愿宫里上上下下张罗个不停,又是办宴席、又是放礼pào,倒不如叫我安安心心睡个懒觉,吃点爱吃的,自己常常小曲听听戏,倒也悠闲自在。所以母后的心qíng,儿臣理解。”
她也说得直白,倒是叫皇后也诧异地笑起来:“原来太子妃与我还是同道中人。”
楚颜来得早,皇后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当下宫人前来请她移步用膳,皇后便邀了楚颜一同去。楚颜点点头,同她一起进了正殿。
桌上摆着简单清淡的清粥小菜,皇后解释道:“我不爱张罗,摆那么多,也吃不上多少,索xing就让御膳房每日准备几道我爱的小菜,也免得铺张làng费。”
楚颜越发敬佩起她来,皇后不是个讲究俗礼的人,也不和她多客气,径直拿起筷子要她自便。楚颜早上也没吃什么,便捧起了那碗粥,喝了一口,玉米与熬得细碎的小米混合在一起,清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可楚颜却不知怎的,胃里忽然一阵恶心,竟放下碗急急地走到了一边,勉力才控制住了gān呕。
皇后一惊:“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楚颜的脸色有些发白,急急的摆手,心下也在诧异自己这是怎么了,可随着胃的痉挛,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她她她,该不会是……“传太医。”皇后急忙吩咐身边的人。
楚颜好容易控制住了恶心的感觉,扶着含芝有些出神。
前几日在看见拜火教首领的人头时,她就恶心过一次,后来也总觉得有些食不下咽,没什么胃口,还以为是那人头留下的后遗症。只是联想到如今大婚也有好几个月了,太子从来没有让人给她喝过什么避子汤,该不会是……她难得犯傻,就这么失神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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