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祁眼神微敛,定定地看着沐青卓,不急不缓地说,“敢问沐大人,三十四年前,你带兵于宣朝南海击退图木一族时,官居何职?”
沐青卓脸色微变,不卑不亢地答道,“回太子殿下,微臣官居三品朝臣,隶属工部。”
顾祁又问,“那我再问你,那个时候你可有功勋?曾参与过什么实战?”
换来的是一片沉默,沐青卓隔了良久才开口答道,“并无功勋,也未曾参与过任何战役。”
那一战,皇帝yù改变朝中武将独揽战功的局面,毅然派遣他与赵武以并无任何战绩功勋的基础出兵南海,击退图木一族,那也是他和赵武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根基。
他缓缓抬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太子,眼神微眯。
是他低估了太子,没有想到太子的决心比谁都大,不知是苦心钻研了多久,才终于找到了他的漏dòng。
可是这叫他如何甘心?太子在赵家与沐家之中,终是选择了前者,而他并没有哪一点比不上赵武那老匹夫,争了几十年,怎么甘心居于人后?
今日机会来了,他只能说是老天有眼,叫赵武失去了这次机会,而他yù顶替其位、出战西疆,也好趁此机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内,这便是他要太子答应的条件。
就在这样的僵局持续下去之际,恭亲王顾初时忽然迈出一步,从从容容地拱手道,“太子殿下,微臣请命,愿前去西疆坚守淮城,与卓将军一同取得此战的最后胜利!微臣身袭爵位,不算没有背景;也曾随沐大人在云南进行过小的实战演练,不可说没有资历。而诚如殿下所言,当年沐大人于南海击退图木一族时,也并无战绩功勋,相比而言,微臣的资历恐怕还要更说得过去些。因此,恳请太子殿下将此次重任jiāo付于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誓死捍卫我朝尊严!”
而与此同时,恭亲王看了眼秦殊,这才又一次请命道,“若是殿下担心微臣经验不足,微臣恳请殿下,着驸马爷与萧大人为微臣的军师,由臣等一同前往西疆,以确保万事无误!”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也把沐青卓给堵得哑口无言,顾祁唇角微扬,沉吟片刻,吩咐万喜,“准备诏书,着我口谕,即日起,由恭亲王带兵出战,顶替定国公副将一职,秦殊与萧彻为军师,另着秦远山为为军事统领,前去西疆,协助卓将军,共同御敌!”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要成长,男配要登场。
☆、35、第035章。风寒 …
诏书一下,恭亲王与萧彻、秦殊只简单地收拾了行装,当天下午就准备出发。
秦殊要去西疆的消息自然也传入了公主府,长公主面无表qíng地推开偏房的门,看着正在做最后准备的秦殊,“帮我做件事。”
秦殊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来看着这么多年都未曾有求于他的人,“公主请说。”
长公主也不跟他客气,径直拿出一封信,“帮我把这个拿给卓定安。”
秦殊的表qíng一下子变得有些丰富多彩,似笑非笑地抬头睨着她,“……公主要我帮你送信给卓将军?”
这可好笑了,驸马爷帮着长公主送信给qíng郎,当真是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长公主冷冷一笑,视线缓缓滑落在他的脚上,答非所问,“驸马爷的新鞋很是耀眼啊,不知穿着是否舒服呢?不过好歹是别人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哪儿能不舒服呢?”
此言一出,秦殊顿时变了脸色。
“秦殊不知公主此话何意,还望公主明示。”
“驸马也不必紧张,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本公主说的就是什么。”眼前的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骄纵模样,可是眼神里却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没了以前的冲动。
秦殊心里风云大作,难道说……长公主一直都知道容容的事?
看他神色沉郁,长公主毫无笑意地勾起唇角,“驸马一直认为我蠢笨无比,所以自以为什么事qíng都能瞒天过海,殊不知我只是不想管,而非瞎了眼。你我夫妻多年,毫无感qíng,只有憎恨,如今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没别的要求,只不过要你替我送封信,而你在外面的如花美眷……我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知驸马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他还能如何?
秦殊面不改色地接过那封信,温和一笑,“谨遵公主吩咐,秦殊必当将信亲手送到卓将军手里,一解公主相思之苦。”
长公主也对他微微一笑,“相思之苦?恐怕驸马说的是自己吧。”
她淡淡地转身离去,身姿笔直,仿佛任何人也无法撼动她的骄傲。
秦殊忽然有些怔忡,因为眼前这个公主虽然看着没有改变,但又分明有哪里不同了,仿佛脱胎换骨,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难道说,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她,从前的那个人不过是他以为自己熟知的长公主罢了?
*****
太子今日心qíng不错,西疆之事得以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而沐青卓在殿上被堵得哑口无言,总算开了个好头。
秦远山留在书房与他谈了一阵子,他从阳光的笼罩里抬起头来,浑身上下都被日光铺满。
“远山,我这个太子当得实在有些可笑,过去的几年里,我自以为尽心尽力地治理河山,可如今看来,却连帝王之术都未曾完全掌握。做事要瞻前顾后,内无臂膀,外有权臣,着实有些……有些窝囊。”顾祁低头一笑,眼眸里闪过些许无奈,可是再抬头时,表qíng诚恳,眼神坚定,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可是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和从前一样软弱了。”他微微笑着,唇角弯起的弧度像个毫无城府的孩子,“西疆战事结束后,我会论功行赏,恭亲王、萧彻、你父亲,当然,还有你。你也做好心理准备,我们的战役从今日开始。”
每一句话都是那样温软柔和,和此刻的日光一样和煦,可是秦远山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太子,似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彩。
秦远山也笑了,真心诚意地俯首道,“微臣定当全心全意,为殿下一尽绵薄之力。”
说到这里,两人都相视一笑,而秦远山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他,“殿下,那定国公……”
声音停顿在了此处。
顾祁眉头微微一皱,“定国公忽染恶疾,也不知现在qíng况如何,但耽误军qíng、影响军心是事实,一切待他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想起赵武,顾祁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他神qíng一顿,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倏地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这些事qíng明日再谈。”
秦远山一愣,从他眼里似乎看出了点所谓的焦虑,心中隐约有了点底,于是点点头,“那微臣先告退了,明日再来与殿下商议。”
走出书房,秦远山沿着长廊往大门的方向去了,隐约听见背后远远地传来太子的声音,“万喜,回永安宫!”
永安宫?
秦远山失笑,太子殿下从来都是个对自己心狠至极的人,不把自己关在书房直到夜幕低垂,一般是不会轻易回永安宫的,那地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休息睡觉的地方罢了。
可是今日……
他想起了昨日在宫里听到的传得绘声绘色的消息,说是太子妃在大婚之前就在太子的书房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出来的时候衣衫凌乱、眼角含chūn,结果没过几日就收到太子的口谕,要她搬入永安宫,提前适应于太子共同寝居的生活。
那流言自然不会这么客观委婉,说话的人表qíng夸张,字字句句都跟自己亲眼所见一般,说得太子妃似是个不知礼仪廉耻的女子。
秦远山看了眼天边的霞光万丈,忽然想起了那个眉眼安静总是微微笑着的姑娘,说来也可笑,对她的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竟然是六岁那年清阳把她推到水塘的时候。
那时候她在落水的瞬间似乎犹豫了片刻,眼里并无惊慌失措,也没有急着呼救,当时的秦远山因为年纪太小,只觉得有些古怪,但也没多想,便跳下去救她。那小小的身躯像是水糙般缠在他身上,而他抱着她,努力往岸边游。
都是丁点大的孩子,也没什么力气,游啊游的他就累了,可是推她下水的是清阳,若是不救她,清阳一定会有事,于是秦远山只得咬牙继续往岸边挣扎。
他还以为上岸之后她一定会因为清阳的所作所为迁怒于他,会哭会闹,会打会骂。
然而在太监们跳下来把他们二人拉上岸后,楚颜的第一反应竟是回过头来,以嘴型对他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那一刻,秦远山愣在了原地。
多年后,直到他长大了,心智成熟了,再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时,才隐约意识到,也许楚颜从一开始就会水,她的犹豫和迟疑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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