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chūn风chuī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声音潺缓悦耳,一字一句宛若珠玉,而他的眉目间带着洒脱之意,有种说不出的风姿绰约。
他尚且身披蓑衣,裤管上也沾满泥水,可是看这qíng形,却叫人以为他是穿着多么昂贵华丽的衣裳,于最繁华的酒楼之上吟诗作赋。
楚颜越发觉得这人奇特起来,不似凡人,更像是九天之外的谪仙。
而这时候,六王爷忽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微扬,淡淡地说了句,“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别老是皱着眉,老得快。本来长得也不是什么绝代芳华,若是看上去显老,那多难看?”
楚颜:“……”
她方才定是哪根筋不对,才会觉得这人宛若谪仙。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她不慌不忙地也对六王爷笑了笑,十分诚恳真挚地说,“多谢皇叔教诲,楚颜自然不像皇叔这样心态好,也难怪……”恍然大悟的表qíng,“难怪皇叔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显老,原来是心态好,老得慢。”
这次轮到六王爷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笑声清澈慡朗,自有一番风姿。
他转过头去看着正在划船、可嘴角也禁不住露出笑意的顾祁,“这小姑娘倒是比你有趣多了,看在你把她带来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又无缘无故跑来扰我清静的行为了。”
顾祁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我不过是想把她带来见见皇叔罢了,皇叔若是这个面子都不给我,我可要伤心了。”
六王爷眉头一挑,“见我?见我做什么?想介绍给我做媳妇儿?”
顾祁瞬间黑了脸,“皇叔都一把年纪了,楚颜还小,做不成您的媳妇儿。”
敬语还在,语气却qiáng硬了几分。
六王爷闻言哈哈大笑,“哟,难得太子也有为了几句话就动气的这天,可真叫我大开眼界了。”
他回过头去上下打量着楚颜,“小姑娘本事不小啊,叫咱们太子爷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楚颜没说话,心下却觉得好笑。
死心塌地?
若是死心塌地,又怎么会叫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事,自己却在宫里思量稳固江山之道?
她现在一点也不生气,因为这就是顾祁身为未来的皇帝应该做的事。而同样,她身为太子妃也有自己应该做的事,那就是排除异己,风雨无阻地坐上后宫最高的位置。
就像玩网游似的,各自打怪升级就好,搞什么网恋?
可六王爷看着她沉静的眼眸,却好似有些讶异,随即微微笑着说了句,“凡事想简单些,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楚颜一愣,察觉到他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于是悠然道,“身边的人个个复杂,我一个人简单又有什么意思?”
“你认为别人复杂,是因为你也不简单。”他淡淡地说了句,然后就没了下文。
小船抵达了河对岸,他率先拄着手杖踏上了岸。
楚颜看着他悠然洒脱的背影,不知怎的有些惋惜,这样谪仙似的人……偏偏跛了脚。
顾祁走在她身旁,忽然对她说,“皇叔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他,是连父皇都暗暗羡慕的人,无拘无束,洒脱自由。
他像是穿梭在世间的风,风过之处带起无数涟漪,可他却毫不停留,只是惬意地看着山河万千。
可是谁也没料到,经历了那样一场变故,这个潇洒恣意的皇叔终于成了今天这模样,跛了脚,也寒了心。
“人间自是有qíng痴。”顾祁忽然微微叹了句,然后若有所思地侧过头去看了眼楚颜,意有所指。
顾家的男儿大概都有过不了的qíng关,父皇是,皇叔是,连他……似乎也正面临这道考验。
今日他带楚颜来,一是散心,二是想把她带给他最尊敬的人看一看。
他对父皇是敬畏,而对这个年纪相差不大的皇叔,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与尊敬。
从他十来岁的时候开始,皇叔就已经在这儿落了脚,那时候他常陪同父皇和母妃来此探望,皇叔倒是不喜欢那两只秀恩爱的人,却偏偏和他出乎意料地谈得来。
皇叔教他钓鱼、chuī笛子,像是长辈,又更像朋友,很多宫中的无奈、身为太子的压力,顾祁无处诉说,却好似在这里找到了宣泄口。
后来皇帝离宫,对顾祁来说,这个亦父亦友的皇叔就变得更为难能可贵。
今日带着楚颜来,是想要把自己最珍视的人介绍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皇叔:擦,当初对你好是因为踏马的那两只秀恩爱,只有你在老子旁边孤零零的,老子同qíng你!今天你带了媳妇儿来是要做甚!秀恩爱的都得死啊尼玛!
☆、第070章 .赎罪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糙。
六王爷的茅糙屋依山傍水,后面是一条通往深山老林的羊肠小道,而屋前是一片青青糙地,再远些便是墨河。
清净又简陋,颇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
六王爷……?或者到现在,我们该叫他顾知了。
顾知朝门口的水缸抬了抬下巴,示意顾祁把鱼扔进去,然后推开半掩着的门,似笑非笑地回头说了句,“住处简陋,还望太子和太子妃莫要嫌弃。”
楚颜大大方方地跟在顾祁之后走进了茅糙屋,微微一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顾祁失笑。
这话要是放在皇叔身上,那还合适,被楚颜这么一说,倒像是这简陋的地方因为她的到来而蓬荜生辉。
顾知倒也不计较,一副我是长辈不屑于与你这种小辈多费唇舌的模样,指了指旁边那间小一些的屋子,“厨房在那儿。”
言简意赅,倒是顾祁迟疑道,“皇叔,楚颜她……”
“既然皇叔要赏脸吃我做的饭,楚颜恭敬不如从命了。”楚颜朝顾祁点点头,随即往门外走。
屋内简陋至极,一方古旧木桌,几张布满灰尘显然很久没有坐人的凳子,靠窗的地方还有一张竹椅。
再往里走是一间更小的屋子,那是顾知睡觉的地方,仅有一个书架,一张chuáng。
顾祁显然是有些以外,站在门口看着楚颜俯身去水缸里捞鱼,忙道,“让我来。”
楚颜摇摇头,双手抓住了滑腻腻的鱼身,“殿下进去和皇叔说话就好,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顾祁略微迟疑,却听顾知在身后悠然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个皇叔一向不拘小节,肆意妄为,可是在这样玩世不恭的表象之下,一直心如明镜,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用意。
顾祁于是转过身去,随手拿起窗台上的抹布把凳子给粗略地擦拭了一番,这才坐下。
门外的楚颜走得远了些,显然是懂了顾知的意思,在给他们让出说话的空间。
但屋子里的两人都没说话,一个饶有兴致、一个略带担忧,目光均是凝固在了那个纤细的背影上。
顾知显然是经常吃鱼的人,院子外面有一块青石,上面还摆着把刀,一旁摆着只竹篓,应该是拿来装杀鱼后剩下的部分的。
楚颜qíng知屋子里的人都看着自己,却丝毫没有胆怯地蹲□去,动作生疏却利落地开始剖鱼。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楚颜都没有亲手杀过鱼,只是看见过别人杀鱼罢了。
她的手有些抖,但是每一个动作都毫不迟疑,果决利落。
这皇宫里除了qiáng者,其他人都不过是砧板上的鱼ròu,任人宰割,她连最险恶的人心都看过了,还怕区区一条鱼?
不矫qíng,不做作,这就是她要给顾知留下的印象。
这个皇叔光是看着都觉得不简单,如今做的一切都像是在试探她,她又何必示弱?
何况六王爷自己看起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恐怕也不会欣赏一个弱不禁风、胆怯柔弱的太子妃。
她要与顾祁并肩登顶,所以绝非池中物。
想一想,就算在现代时,她也从没见过哪本小说哪部电视剧里有提到女主角杀鱼的场景。
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条鲜血横流的鱼。
这算不算是开了个先河呢?
若是今后史官给她写了传记,她会不会成为因为第一个拥有杀鱼的勇气而流芳百世的后宫之主?
手上染上了鲜血,那鱼也终于勉qiáng被剖gān净了,楚颜回过头去对上两双神色各异的眼眸,从容不迫地捧着鱼朝厨房走。
屋内一时无言,片刻之后,顾知轻轻笑起来,“祁儿,你这太子妃似乎不是寻常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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