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画如醐醍灌顶。
直到洗漱好躺在chuáng上,苏曼画脑中依然回dàng着父亲那句一阵见血的话,“你们之间真正的问题,是太爱对方了。”
权铎爱你,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不让你陷入危险中,不想让你担心,他不仅是你的丈夫,他同时也是权氏的继承人,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而你正是因为太爱,才不能轻易放下,也不能轻易原谅。
真的只是这样吗?
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反驳,难道不是这样吗?
***
乔家。
书房的门虚掩着,赵力卓坐在沙发上,一脸凝思。
“董事长,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力卓啊,”乔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一双深黑的眼睛陷进了眼眶里,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消瘦,“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这几天闭门谁都不见,就是在想那件事。
“我一直想,过去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即使二十多年前那件真的是bī不得已,可三年前……我终究太自私了。不,”老爷子又摇头,“我从头到尾都那么自私,当年如果不是我提出用你们家的小女娃和我孙女jiāo换,你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况……我欠你们赵家太多太多啊……”他锤了锤自己没有知觉的腿,“所以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
可它终究还是对他没有太残忍,让他在有生之年听自己的孙女叫了一声“外公”。
这样,他死也无憾了。
赵力卓也深深叹了口气。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响,赵力卓循声看过去,不由得整个人呆住,惊声叫道,“安宁!?”
乔老爷子如临深渊。
纵然全身颤抖不已,乔安宁还是带着满身傲气走了进来,还自顾自地拍起了手掌,“真是jīng彩。”
她多么佩服自己此刻还能笑得出来。
奇怪,是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她不要这样!乔安宁倔qiáng地用手背擦了擦脸。
“外公,原来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守着的秘密吗?”乔安宁的声音是那么的冷,“原来……乔以画才是您的亲外孙女,而我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已。”
这个事实,早在很多时候她已经隐隐猜到,外公书房里锁着的那个大柜子,她曾经偷偷开过,自然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乔、以、画!她真是对这三个字深恶痛绝!
“还有你!”乔安宁的手直指站在一边的赵力卓,“你的心到底是有多冷有多硬?竟然能做出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拱手送人的事,每次看到我,你都不会感到愧疚吗?你的良心……”她突然疯狂地大喊,“是不是被狗吃了?”
“外公,”艰难地喊出这两个字,乔安宁泪流满面,“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可我一直一直那么努力变得更好,就是为了让你可以放心……只是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是和庄的千金小姐,只不过是一颗被人肆意利用的棋子罢了。
“安宁,”乔老爷子捂着胸口,脸色早已白得不像话,“你听我说……”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们一定会得到报应的!我将会不惜一切,让你们付出代价!”
“安宁!”赵力卓也是心急如焚,怕qíng绪激动的乔安宁会出什么事,刚追到门口,后面传来“砰”一声巨响,他回头一看,乔老爷子已经昏倒在地。
“董事长!”
场面岂可单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老爷子气急攻心,送到医院时已经有一口气进没一口气出,赵力卓心急地在抢救室的门口等,半个小时后医生出来,摘掉口罩,“你是病人家属吗?”
听到“病危通知书”这五个字时赵力卓几乎双腿一软,眼泪就出来了,“医生,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他从那么多面目全非的尸体里认出宁安,看着妻子慢慢合眼,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他痛彻心扉……可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那般恐惧。
这个可怜的老人,在鬼门关外徘徊了那么多次,一生真正快乐的时光屈指可数,上天怎么能这么残忍?
等待,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对苟延残喘的生命来说,是折磨也是恩赐。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医生从里面出来,“病人还有其他亲人吗?让他们过来见最后一面吧。”
看着病chuáng上躺着的、面上已露出弥留之色的老人,赵力卓擦gān脸上的泪水,跪在chuáng边。
“力卓……”老人艰难地睁大眼睛,呼吸无比艰难,“我要见……”
“董事长,曼画已经在来的路上,安宁……白姐还在通知她……”
乔老爷子的手无力抬起,轻轻握了一下赵力卓的手,无声说了两个字,“权……铎。”
迅速明白过来老爷子的用意,赵力卓猛地起身,“我立刻通知他!”
第十一章
这是权铎第一次见到乔老爷子,这个传说中雷厉风行、曾独霸一方的人物,而如今这个老人枯瘦如柴,血ròu似乎都被什么吸走了,全身只剩一张薄薄的皮虚虚包裹着骨头,这画面他并不陌生,几年前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便是这一番光景。
只是并不清楚,为什么老爷子要提出单独见他的要求,不过他还是来了。
乔老爷子堪堪睁开眼睛,只是已经看不太清东西了,虚弱的身体让他连稍微抬起手都显得格外艰难,他目光涣散地“看着”站在chuáng边身形颀长的年轻人,“你……来了。”
权铎惊讶不已。听他这语气,似乎对自己并不陌生,反而有一种会旧友的感觉。
他轻轻单腿跪在地上,声音比动作更轻,“老爷子,您找我有什么事?”
剧烈的咳嗽阻止了老爷子含在唇边的话语,此时水已经吞不下去了,他忍着喉咙的gān涩,喘了好一会儿后才平静了些,“你爱她吗?”
权铎知道老人口中的“她”是谁,几乎不曾犹豫就点头,语气坚定,“爱。”
乔老爷子脸上的表qíng放松了,嘴角也露出些许的笑意,掀起唇边一层层的皱纹,像秋天的田野上被微风chuī开的麦làng一样。
“有些话……我,”老人呼吸已经很困难,但显然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他枯瘦的手抓着chuáng单,似乎想把身体稍微拱起来一些,但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便放弃了,只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话语上,“想跟你说。”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记挂的莫不是自己的孙女,不管是苏曼画,还是知道真相后的乔安宁,当然,前者的分量会更重些。
老爷子每个字都说得很费力,权铎听得很认真,唯恐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听着听着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也渐渐有了温热的感觉。
从这个弥留的老人身上,权铎感受到了他对自己外孙女的那种深切的爱,然而又迫于现实只能把它深埋心中的无奈,更甚的是心疼和怜惜。
他担心自己离世后,苏曼画受了什么欺负什么委屈,再也没有人可以为她撑腰。他相信赵力卓对孙女的付出并不比自己少,然而这个男人也不能陪她到生命尽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孙女在这个男人身上受到了伤害,乔老爷子不是不痛心的,所以他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几乎断掉了他们复合的可能,孙女他可以守护,将来为她找个更好的男人,让她幸福快乐地生活……原本以为还可以陪她更久些,奈何这副不中用的躯壳……他是个多自私的人啊!
这种复杂的心qíng让老爷子在权铎面前感到无比羞愧,但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的人生……我gān涉……得……太多……”老爷子垂下眼睛,呼出了一口很轻很轻的气,“我走了以后,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请你多包容她一些……咳咳……她这一生也…不容易……”
不过,乔老爷子始终相信,自己的孙女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这个男人会是她一辈子最好的归宿。
可惜,这个认知来得太晚太晚了。
“好,”权铎轻轻握住那瘦削的手,“我答应您。”
有人开门进来了,脚步很轻,里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直到感觉旁边也有人跪了下来,权铎才侧过头,“曼画。”
苏曼画已经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她看着chuáng上的老人,喉咙又哽又痛,双手颤抖着去摸他的手,“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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