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脑子还很乱,但是又不想让自己清闲下来,怕自己会胡思乱想,怕那些浓重的哀伤会一层层地把自己淹没……可冥冥中的注定又那么难以避免,一切似乎就是那么巧合。
乔以画竟然在办公室里遇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男人,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已然瘦削许多的身影,眼睛开始慢慢模糊。
爸爸,您为什么不认我呢?
其实当乔以画一出来的时候赵力卓就发现她了——说白了,他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见见她,本来想看一眼就走的,可回头看到这个傻姑娘竟然站在原地默默流泪,赵力卓的心真是像针刺一样疼。
儿子死了,妻子也悲痛过度,熬了半年多也去了,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就站在眼前,而他却不能和她相认。
赵力卓心里的苦痛,其实并不比谁少,他紧紧地握住拳头走了过去,“小乔,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乔以画几乎一点都没有犹豫就跟了上去,并且关上了门。
赵力卓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心里把关心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唇舌都开始泛起苦涩来,他还是没有想到作为一个上司应该对下属说的话。
一种奇怪的沉默浮在两人中间。
权铎那日的话听起来那么信誓旦旦,听说现在公司又和权氏集团有了密切的接触,这两人或许早已经见过了……赵力卓想,可那又有什么用,曼画关于他的记忆都是空白的。
心里默默叹一口气,赵力卓其实有一种藏在心里而且藏得很深很深的想法,经历了那么多的事qíng,如今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他唯一的期盼,不过是自己的女儿能得到应有的幸福,而这种幸福……似乎只有权铎给得起她。
说他自私也好,心肠硬也罢,小俩口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老爷子就这样判了权铎死刑,说起来也有点糙率了。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赵力卓露出一个苦笑,他当初不也是帮凶之一?然而,看破了一些事qíng以后,他越发怀疑当初的做法是否正确了。
或许,就连一开始都是个错误。
现在弥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赵力卓陷入沉思的当口,乔以画却是在静静地打量着他。
说起来他们这几年的接触并不多,大多时候他只是来办公室巡查一下,乔以画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刻——当然,那是当她只以为自己是乔以画的时候,当她恢复记忆成为了苏曼画,这个男人,和她之间有着一辈子都割不断的联系。
不过三年的时间,他却仿佛老了十岁,鬓间的白发看得乔以画心里也落了雪霜,弟弟的死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还有妈妈……她一定很伤心很伤心的吧?
可是……在他们那么那么伤心的时候,她在哪儿呢?她被推离了他们的身边,忘却了一切往事,顶着一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名字一片空白地活着。乔以画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差点哭出声来。
他们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爸。”终于,那个哽在喉咙里的字眼终于从乔以画唇中溢了出来,随之而出的还有她微红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
赵力卓惊讶又激动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地问,“你……你刚刚喊我什么?”
他几乎都可以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而这种颤动,和他此刻的心跳相比,小巫见大巫。
“难道您真的不愿意认我了吗?”乔以画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你……恢复记忆了?”这是赵力卓唯一想到的可能xing。
催眠术最大的缺点就是接受者不能受到刺激,而没有人比赵力卓更清楚,权铎的影响力对自己的女儿有多大。
乔以画难以自禁地哭出声来,声音断断续续的,“是……我都想起来了……”
或许这是天意吧!人力再如何更改,最后该来的还是会来。
“曼儿!”赵力卓声音带着满满的悲痛,他上前用力抱住这个纤弱的身体,“爸爸对不起你。”
两人的肩头都被泪水浸湿,偌大的办公室却弥漫着一种温馨又哀伤的气息,很奇怪的,明明是两种对立的qíng绪,它们此刻竟然融合在了一起。
太多太多的东西想要知道,乔以画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妈妈呢?她还好吗?”
赵力卓心一抽痛,眉心紧锁,“你妈妈她……因伤心过度……也去了。”
犹如当头一个重击,乔以画周身开始泛起一阵蜷缩的疼痛,“妈妈她……”
妈妈和宁安都不在了,乔以画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父亲是怎样从那样的悲痛中走出来,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走出来。
“别伤心了。”赵力卓又抱了抱女儿,眼眶却红红的,“命里该这一遭的,怎么躲也躲不过。爸爸还在,不是吗?”
而且,爸爸答应你,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还活着,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仿佛回到了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躲在父亲怀里寻求安慰的小时候,乔以画哭了大半个小时,声音几乎哑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无声啜泣起来。
而赵力卓则宠溺又纵容地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
大概亲qíng就是这么一种神奇的东西,不必说,只需要一个怀抱,许多事qíng都可以寻到解脱。
“爸,我当初是怎样失忆的?”
这个……赵力卓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事qíng迟早都有瞒不住的一天,何况老爷子的身体现在又一天不如一天,赵力卓也希望他在人世的最后一刻到临之前,听听自己的亲外孙女喊一声“外公。”
“催眠术?”乔以画听到这个回答有点疑惑,“不是车祸吗?”
赵力卓叹了一声,“不是。那只是老爷子的一个借口,为的只是让你不起疑心。”
“老爷子是谁?”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但乔以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的乔爷爷。”
“爸,”乔以画轻声问道,“我和乔爷爷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那个时候老人家带着她去乔氏墓园拜祭母亲,乔以画清楚地记得他脸上悲伤的神qíng,如果她的母亲和这个老人有关的话,那么她自己是不是……“他是你的外公。”
乔以画彻底震惊了。
“我……我的外公?”乔以画的眼睛睁得极大,“他是妈妈的……”
“不是。”赵力卓相反的反应很是平静,“他和你妈妈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准确来说,他确实是你亲生母亲的父亲。”
乔以画觉得自己要非常冷静才能理解父亲话中的意思,“你是说,我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再没有比这个答案更骇人的了。
“那你呢?”
赵力卓的语调充满了苦涩,“我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乔以画脑子突然无法思考,一个比一个更加高深的难题像急雨拍窗般而来,她感到一阵冷意从脚底升起,很快蔓延到全身。
既然决定全盘托出,赵力卓也不隐瞒,从当年的事qíng说起,“那个时候你母亲和你外公吵架,吵得不可开jiāo,于是她和你父亲一起离家出走,没想到在路上出了车祸,后来查明是仇家所为,他们为了报复你外公,剪断了刹车线,没想到最后……你的父母在那场车祸中双双丧生,我找到你的时候……”
“你母亲把你保护得很好,你没有受伤,我把你送回乔家,老爷子悲痛yù绝,非常自责……你母亲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你不要重蹈她的覆辙,为了让你平安健康地长大,你外公当时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乔以画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已经做不出相应的表qíng,听到一个关键处,她几乎跳了起来,“所以说乔安宁她是代替我……”
原来乔安宁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是啊,一个叫安宁,一个叫宁安,这么明显……她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曼儿,你不要恨你外公,他也只是为了你好。这一次他……”
“爸,”乔以画眼中溢满泪水,“你和妈妈……”她已然哽咽得说不下去。
原来他们这一家为了自己牺牲了那么多,那么多……而她却一直蒙在鼓里……***
夜幕降临,又一天过去了。
乔老爷子独自一人站在阳台,看着布满璀璨星子的深空,目光深沉。
他不知道还能在这世间活多久?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了,他的孙女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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