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说是恩爱的夫妻,不知怎么样,感qíng一下子崩缺,变成现在这样。
晚上我们看电影或是电视,我在编织一件线移,差一只袖子就好完工。
忽然我问自己,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过腻呢?
我并没有想念办公室。
节蓄的利息亦足够请一个褓姆来照顾孩子,没有什么是绝对无伸缩xing的,我仍然渴望有一个孩子。
孩子,蹒跚的跑来跑去,粗粗的短腿,狡猾的笑容……一切都不太迟。
我看景伯一眼,一切都不太迟,如果我可以忘记不愉快的事,我深深叹口气。
景伯终于复原。
他自动再搬出去。
“没有用,”他说:“必人不会原谅我,与其两个人怀着疮疤过一辈子,不如分手。”
他说得对。
姐姐知道已尽人事,摇头说:“太固执了。”
我正式与景伯分手。
不为了更好的前途、或是自由,而是因为一默默自尊。
也许因此害死了我,但一个人的xing格控制命运。
我们终于到律师处正式办妥手续。
要分手了,我凄然想:要分手了。
景伯与我握手。“我们曾经是相爱的。”他的眼睛又红起来。
“多多保重。”我说。
两年后我们可以离婚。
在一些人眼中,我是很笨的吧。
每一个人总有他的宗旨。猫型人
开学第一天,就看见她了。
毕竟理工学院的女生不是那么多。
她穿红毛衣,齐膝裙,一双白球鞋,面孔上有一般少见的心平气和。
很少见到宁静的面孔了,她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动于色的样子。
现代人多数是憔悴的、焦急的、匆匆忙忙,早已忘记享受生活。
现代的都市人每做一样事,起码要有三四个目的,企图这样,企图那样,渐渐相由心生,面孔都丑陋起来。
但她不一样,五官并不见得很美,不过看上去舒服,就是因为她宁静的姿态。
一眼就喜欢她了。
我在家有个绰号叫“慢王”,妹妹是火车头,自小与我吵,因为我什么都比她慢三拍,她受不了我。
我也受不了她。幼时,一起活动的机会很多,像上学、去教堂、看电影,都得一块儿,她为此非常不耐烦,时时抱怨。
现在长大了,各自为政,但一见面,她仍然骂我。
“怎么搅的?穿件外套都要十五分钟。”
“到楼下寄封信,是四十五分钟。”
有一次她催我催得慌,下得楼来站在门口,我发觉脚上仍然穿着拖鞋,我顿时怪叫起来。结果我们还是分两路出发。
妹妹老说:“你以为他(指我)早睡了吗?过了三个钟头,发觉他在抽烟呷茶听音乐。”恨得牙痒痒的。
我认为她不会享福。
做人嘛,既来之则安之,一直冲也无处可去,不如慢慢走,慢工出细货。
妹妹很不明白这个道理。
许多人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当我看到一张这么平静舒坦的面孔,我忍不住就想:她是不是我的同类呢?
我太高兴了。
我暗暗注视她。
她打开书本的时候都是慢吞吞的,很娴静。我心更定,看来是同道中人。
她仿佛在戒香烟阶段,因我见她嚼口香糖。
下课的时候,她从从容容的拾起书本,出门去。
在校园,也见过她。
她有一部脚踏车,四排档,大轮子,背后有一只铁丝网篮子,载她上学放学。
永远优优悠悠。
最欣赏她这一点。
今年廿五岁了,还巧遇到这么合心意的女孩子。
朋友们说:“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看上她?”
“沈瑛?不见得出色呀,蛮有气质就是了。但大学里有气质的女孩是很多的。”
“人还清秀。”
总之没有给她一百分,或是九十分。
换句话说,没有人为她惊艳。
除了我。
够了够了,否则竞争老太多,我又会退缩,我是最不爱趁热闹的一个人。
终于有一日,机会来了。
上午的课,她早来,我亦早到。大家到课室门口相遇,晚秋的阳光特别可贵,影树羽状之叶子已落得七七八八,细细碎碎撒在我们脚跟下。
她很不经意的抬起眼看我一下,哗,眼神真美。
我立刻搭讪的说:“这种天气,最好是喝露天咖啡。”
她闲闲的说:“山顶不是有一家?”
“不知你下午四时有没有空?”
“刚放学。”她微笑着。
我的心微微被吊了起来,好抑或不好呢?
“好吧。”她在适当时候作出决定。
“谢谢你答应我。”我放下了心。
她侧侧头。
下午四时我开车接她上山。她的那部脚踏车可以折拢,放进行李箱。
两个人都很静默,我使出我那慢吞吞的看家本领,上山时认错路,兜了近半小时。
我暗暗注视沈瑛白哲的面孔,看她可有露出不耐烦之神色。
并没有,她侧身观看窗外的风景,什么也没说。
到了山顶,我们虽然肩并肩走到咖啡室,也没有什么可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并不迫切地要表现自己。
我们两人对牢,缓缓地喝啤酒。
不知恁地,那杯啤酒有点暖,大概是没搁在冰箱里太久的缘故,但是我们两人都没有埋怨。
我们的生命由时间组成,所以非得好好享受时间不可。
沈瑛懂此道,我也懂。
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个小时。
然后结账。我们两个人合骑一辆脚踏车,我坐在车后那只篮子里,双腿dàng来dàng去,在山顶那条小径兜了个圈子。
我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郊游。
太乐了。
沈瑛是最佳拍挡。
就这么简单的上一次山顶,就消磨了好几个小时。
我们并没有再继续下去,搅得jīng疲力尽。我们下了山就道别,各自回家休息。
我躺在chuáng上,非常窝心,安乐地回忆刚才的qíng景。
妹妹问我为啥这样开心,我说了原委。
她掩住嘴,“真的,真有人受得了你?”
我白她一眼。
“你遇到了同道中人?她也是慢镜头式的人?不能置信。”
我慢吞吞的说:“不信拉倒。”
“有没有机会?”
“现在还不知道。”
“真结了婚,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慢小宝,那才有趣呢,一瓶牛奶喝三小时,看你们怎么办。”
“慢小宝?那么好,”我向往的说:“睡醒了并不哭闹,只是睁大眼睛静候爸妈来抱他,多好。”
妹妹既好气又好笑,“想得那么厉害,你十划有一撇了没有呢?”
“还没有。”
“那么努力吧。”
“不要紧,有我的总是有我的。命中注定,不用qiáng求。”
“这个人!告诉你,手快有,手慢无。”
“抢?我不流行这样。”我说:“我最不爱同人争。”
“你自己仔细吧。”妹妹没我这么好气。
她出去我乐得清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听一整天的音乐都不会闷。
我便是一个这样的人。
功课是越来越紧了,念硕士最后一关头,相当吃重,有一个知qíng识趣的女伴,当可松弛一下神经。
我伸伸懒腰。
妈妈会说:“这个孩子许是猫变的,圆头圆脑,又懒,幸亏读书用功。”
妹妹说:“连怕洗澡的习惯都像只猫。”
这形容很对,沈瑛在太阳底下闲坐的时候,也像只猫,我们是猫型人。
哈哈哈哈。
太美妙矣。
经过这次约会,再在学校看到沈瑛,便似同她有种默契。
大家也没有故意作出亲热之状,也没多说什么话,但感觉非常好。
下课的时候我朝她笑一笑。
见她没有反对,我跟在她后走。
我说:“难得的好音乐会,你要不要听?”
“什么乐器?”
“梵哑铃。”
“你喜欢哪个大师?”
“奚菲兹。”
“这次谁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