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_亦舒【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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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时间算得刚刚好。”

    “你这人!”妹妹老话一句。

    这样才有意思,慢慢来。

    妈妈却被感动,她赞成的说:“以前咱们也是一这样子。”

    “以前,以前才刺激呢,”妹妹呶呶嘴,“一见面就进dòng房,盲婚。”

    我笑。

    “可是后来文明结婚,”妈妈说:“男女也见面的。”

    “是吗?还不是表哥表妹,自小一起长大,一点新奇也没有,所以感qíng似温吞水。”

    妈妈瞪妹妹一眼,“你打算怎么样?莫不是gān柴烈火,统统一起来?”

    我大笑。

    “我qíng愿现在的男女都像沈小姐与你哥哥,斯斯文文,那我们大人也可以松口气。有时候在公共jiāo通工具看见那些yù火焚身的少男少女,扭在一起哼哼唧唧,哎呀!真受不了。”

    “妈妈是老古董,不过时下年轻人的姿态也甚为难看,怪不得她眼痛。”

    所以,猫型人对于重整道德,亦有贡献。

    我们真的不大拉手。

    沈瑛喜欢把手cha在口袋里。

    我也是。

    有时候我们会绕一下手臂,把自己的手cha在自己的口袋中,我们的衣服,包括外套与裤子,都有口袋。

    就在这段时间内,我拿到硕士学位,申请到念博士,而沈瑛也开始她第二年的功课。

    她写论文并不紧张,第一年进行得很好。猫型人通常努力读书,因为够耐力,有长心。

    我偷偷的问她:“沈瑛,结婚需要很多钱吗?”

    她看我一眼,“不见得吧,结婚又不是请客吃饭。”

    “那为什么有人大宴亲朋?”

    “有些喜欢热闹。”她微笑。

    “你喜欢吗?”

    她摇摇头,我得其所哉。

    “你父母呢?”

    她亦摇摇头。

    “那么,有什么条件才可结婚呢?”

    “经济独立成熟,xing格自立成熟。”

    “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很镇静,看我一眼,说道:“差一点点,过一两年就堪称有十足的条件了。”

    我说:“毕了业,我会找一份很稳定的工作做。但我不会发财。也许可以买一辆平治,但不是劳斯莱斯,可以拥有五百平方米的公寓,但不是白色的滨海别墅,你说如何?”

    “可以了。”她仍然微笑,但有些喜气洋洋的。

    “那么,我的心就安乐了。”

    我并没有说为什么我的心会安乐,想来她是明白的。我有一丝心急,还要等一年多哪,真是生平第一次心急,以往什么事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总是眉毛都不挑一挑,但这一次,我的心就躁了。

    沈瑛真是聪明女,她大约是看出我的心事,她握住我的手摇一摇。

    “不要急。”她说。

    我原是怕她急,所以自己才急,女孩子的青chūn有限,怎么可以一年两年这样等下去,如今见她反而劝我不要急,我松一口气,所以也不急了。

    她轻轻说:“我还要一年才可以读完硕士。”

    我感激地将她的手贴在面孔边,良久良久。

    她的手不冷不热,如一块象牙,贴在面孔上,非常舒服。

    我知道在人生道路上,我不再会寂寞。

    那日回家,我蜷缩在chuáng上,偷偷哭了一场。

    有时候太关心了,也会哭起来。

    第二天,看到沈瑛,她眼泡肿肿的。

    我讶异,“眼睛怎么了?”

    她羞涩的说:“昨日哭了一夜。”

    “为什么?”我问。莫非同我一样。

    她答:“世上最难找的是终身伴侣,如今不花chuī灰之力找到,太高兴,忍不住哭泣起来。”

    我说:“我也一样。”

    她向我看来,我忽然拥抱她。

    妹妹说:“到现在可以带她回来了吧?”

    “可以了。”我说:“妈妈,我明天叫沈瑛来吃饭。”

    “要准备什么菜?”

    “什么菜都可以。”

    沈瑛来了,穿着一件松身的旗袍,妈妈一眼就喜欢她。我们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事后妹妹说:“真令人赞叹,想不出有什么衣服见伯母会得好过她那件旗袍,端庄美丽兼有,不得了。”

    我笑,“那么轮到你去见伯母的时候,你也做一件那样的旗袍吧。”

    “我一定会得请教沈小姐。”

    妹妹问:“妈妈,有没有发觉他们两个人的面孔很像,都是圆圆扁扁的。”

    妈妈笑,“人家沈小姐的鼻粱高多了。”

    一家人都开心。

    妈妈又补了句:“像小鲁子这样子恋爱,用心又用脑,多好,既甜蜜又开心,又不叫家长担忧。”

    有些人不这样,有些人爱得yù仙yù死,像做一台京戏,喧闹不堪,一下子离,一下子合,一下子爱,一下子恨。

    我们不同,我们的恋爱是宁静的理智的,光明的。

    也许我们太幸运,也许不是每个人的恋爱都可以像我这般不劳而获。

    “不过,”妹妹说:“像猫一样,哥哥看中了猎物,绝不放松。”

    猎物?不是这样的。

    唉,怎么样才说得清楚呢,那一日,到学校,第一眼看到沈瑛,就知道她是我同道中人。

    我是先天xing的猫型人。

    而她,相信是后天xing的,我没有问。

母亲

    随尹文英到她家去。

    初秋,天气还很闷热,尹家客厅并没有设冷气机,我qíng不自禁用笔记本子朝身上扇了两扇。

    因觉得不礼貌,一见有人出来,马上停止这个动作。

    来人是文英的母亲,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妇女,穿着家常便服,满面堆笑。

    “是顾小姐吧?文英时常说起你,请坐请坐。”

    我没想到她那么客气,连忙谦逊了几句。

    文英早已上去拉住她母亲的手,说长道短,有诉不完的哀qíng似的,把芝麻绿豆的事都取出说一番,津津有味。

    她母亲连忙取出各式点心,招待我们。

    文英的注意力移到吃的方面上去,批评她母亲的小笼包太大,蒸饺的馅不够多等等,嬉皮笑脸。

    她母亲一一驳斥,与她团在一起,我从没见过气氛这么融洽的家庭,不禁看得呆了。

    尹伯母一边笑一边说:“真叫顾小姐见笑,顾小姐没见过这种泼皮吧,像什么话呢,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似小孩子一样。”

    尹文英摸她妈妈的鬓角,说:“妈,有白头发,我来替你拔掉。”

    “别乱动,整头头发都叫你拔光了,”尹伯母笑,“有客人在,你还这么泼皮。”

    文英格格的笑,“顾淦是老同学,算什么?”

    “顾小姐还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呢。”

    “不妨,伯母,”我笑说:“文英在校里有个绰号叫无时停,我们早已习惯了。”

    尹伯母大笑,“文英,你看你多丢人。”

    文英还不肯罢休,不住的推拿她母亲。

    尹伯母忽然说:“不好,什么东西烧焦了?”连忙丢开我们跑到厨房去。

    我羡慕地看着她的的背影。

    “有这样一个妈妈真福气。”我说。

    “顾淦,你真客气,你自己的母亲是大名鼎鼎的外科医生,怎么会羡慕起我们来?”

    “不同的,”我冲口而出,“是完全不同的。”

    “当然不同,我母亲太平凡了。”

    我说:“或许你愿意到我家来,看看我母亲?”

    “真的,顾淦,认识你这么久,怎么搅的,你不到朋友家,也没听说有谁去过你的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笑,“现在我不是来了,又不请你做客人了?急什么?”

    尹文英笑。

    “听说伯母长得很漂亮。”

    “是的,”我说:“公认的漂亮,开医学会议时,其他的医生以为她是谁带来的女书记,可幸她流露着高贵的神qíng,倾倒过不少人呢。”

    “她同你说的?”文英很感兴趣。

    “不是,她那里说这些,是我姑姑同我说的。”

    “我一定来拜访她。”文英很兴奋,“我最崇拜这种能gān的妈妈。”

    我张口yù说话,终于忍住,改口说:“不知你见不见得到她,她很忙。”

    “听说你是奶妈带的?”文英问。

    “是,奶妈去年过身,哭得我。”

    “是,那一阵你心qíng不好,谁都看得出来。”

    我叹一口气,把头伏在手臂上。

    文英说:“你的生活最叫同学羡慕了。”

    “我?”我笑,“文英,我才羡慕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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