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_亦舒【完结】(8)

阅读记录


    “自然。人家肯出钱。”

    “不,是女人肯付出任何代价来信取号称可以消除皱纹的面霜。”

    “还不是因男人幼稚地喜欢女人有光滑的面孔?”我瞪他一眼。

    他大笑。

    我仍觉得我的论文无聊。

    天气渐渐温暖。

    一簇簇的花朵开遍树梢,美不胜收,洋女们来不及换上薄衣,冒着害肺炎之险,在chūn衫下展露其美丽之身裁。

    我没有资格应景,但也剥下那件重达两公斤的厚大衣。

    chūn天真令人振奋。

    在网球场内,不少同学往来奔驰,展示他们的体育jīng神,我走过的时候,淡淡看一眼。

    “喂!姚。”

    我抬起头。是王玫。

    我都几乎忘了这个人。

    “你好。”我诧异的说。她仍然留在此地?还没回家?

    “你也好吗?”她仍旧天真烂漫,毫无机心。

    我点点头,往她身后看。

    阮氏呢?她的未婚夫在什么地方?

    “我与我朋友在玩。嗳,我转了校你知道吗?”

    “转到什么地方?,”我一怔。

    “转到商科学校。”她吐吐舌头,自己也知道不当。

    我说:“从头念起?”

    “是。”她笑着说。

    不过是挂个名方便在这里玩,等玩够了,学费也jiāo够了,也该嫁人了。

    谁会去研究一个年轻的太太是否读得一纸文凭?

    我问:“阮呢?”

    “哦,他没有转校。”

    我放下心来。放心?我随即问自己?为什么?关我什么事?

    “你不知道吧,”王小姐说:“我们很久没见面,我与阮已经分手了。”

    我这次真的傻了眼。

    才三个月而已。冬去chūn来,一双恋人已经分手。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样子王玫也不见得怎么样悲伤。

    她先说:“阮都不理我,一天到晚温习功课,”她丢开朋友开始诉苦,“假期也不与我出去,什么都嫌贵,又忙着做这做那,闷得我不得了,我自己找伴,他还跟我闹。”

    我并不方便置评。

    “……后来,便闹翻了。”

    这“后来”之间有故事吧。可想而知,在这段时间内,她认识了志同道合,可以付出时间与金钱的男朋友。

    “阮成个人变了。”她说。

    我点点头。

    在家,阮可以容忍王玫的小姐脾气,因为人人如此,在异乡,他必需抽出额外的jīng力与时间来应付陌生的环境,他对王玫便忍无可忍。

    我说:“你要当心自己。”

    她耸耸肩,“我现在的朋友对我很好。”

    我又说:“可以结婚的话,快快结婚。”

    她感激的点点头。

    她是一个不坏的女孩子,奈何与我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我向她道别。

    我很怅惘。真多事,当事人都没事,要我多烦恼gān什么?

    到这个时候,我反而渴望见一见阮,听他那边的故事。

    我终于在图书馆碰到他。

    这次是我主动上去与他打招呼。他用一本画报遮住面孔。

    我微笑:“假装没看到我?”

    他苦笑。

    我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习惯吗?已经一整个学期,决大考了。”

    他说:“对考试一点头绪都没有,其实在本家也是个好学生,但换了学校,顿时六神无主。”

    “到现在我还不知阁下念什么科目。”

    “电脑。”

    “莫理巨教授是个好人,你不必害怕,而且此地的教育制度不是想令学生不及格,放心。”

    “真没想到,会叫一个女孩子安慰我。”

    “你也太大男人作风了。”我微笑。

    “你呢,你的论文写得如何?”他好像知道得不少。

    “已近尾声,很顺利,也许因为题目不够伟大的缘故。”我自嘲说。

    “你对自己的要求也未免太高。”他说。

    “我们出去聊聊如河?这里不方便说话。”

    我们一起走到校园去。

    “听说你没有异xing朋友。”

    “你知道得仿佛还真不少。”我看他一眼。

    “我去打听来的。”

    他说得很含蓄,但我已经知道他对我有某一程度的兴趣。

    在以后的一小时内,他与我讨论功课上的疑难,生活上的得失,以及对家的思念。

    他没有提起王玫。

    一个字都没有。

    为此我暗暗佩服他。男人是应该这样的,受过什么委曲天知地知自知,千祈不可乱诉苦乱为自己说话,因是男人,受罪只可暗忍,那才是个高贵的男人。

    我对他有一层新的认识。

    以后有空,他会与我通电话。

    有一次他忽然在电话中问:“你与我做朋友,是否因为同qíng我的缘故?”

    “同qíng你?”我莫名其妙。

    “是的,同qíng份。”

    我呆半晌,“你是指,我是同qíng你未婚妻同你分手所以才与你说话?”

    他默认。

    我吃吃大笑起来,“这有什么好值得同qíng的?男人大丈夫何患无妻,为这种小事同qíng你,你不免把我的感qíng看得太泛滥了。”

    “可是你以前从不主动同我说话。”

    “先生,你也不想想,我怎么跟一个订了婚有个未婚妻钉在身边的男人说话呢?”

    他似乎有点释然。

    “别悲秋了,谁会同qíng一个失恋的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这件事。

    “这件事,完全是我不对。”

    “你也别埋怨自己。”

    “真的,她从来没有隐瞒她的幼稚。”

    我停了一停。“可是以前她以同样的理由吸引你,单纯的女人有时候是最可爱的。”

    “你真是一个聪明女人。”

    “女人聪明,有时候是最最讨厌的。”

    他gān笑,显然被我说中了。

    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里需要不同类型的朋友,缘份其实是机会率。

    奋斗的时候,人们需要理智的刻苦的伴侣,否极泰来,又想有人嘻嘻哈哈地陪同享乐。

    阮这次同王玫闹翻,也就是这个缘故。

    之后他约会我,我去了。

    在小馆子内吃比萨与喝啤酒,别有风味,当然王玫是不会欣赏的,她见惯香港的大场面,男朋友在她身上用钱才表示爱她,而在这里,留学生难得看一场电影,除学费及宿食费用外,我们总把开销减至最低,不景要替家里省一点。

    我们并没有开始走,只是比较关怀对方。

    史密夫说:“那小子是否靠得住?”

    “谁关心?我又不是打算嫁他。”

    “有心理准备,比较好。”

    “他还爱着以前的女友。”

    “你怎么知道?”史密夫问。

    “看得出来,他嘴里不提,仍然看得出来。”

    “如此你真是明知故犯。”

    “我会得收放自如。”

    “但愿如此。”

    chūn夏天过后,秋天来到,树上柔柔结着果子,尤其是苹果,李子,杏子,更多至随搞随吃,我最喜秋天。

    我的论文快要完成,导师安排我面试的时间。

    史密夫问:“你会不会留下来?”

    “是不是要赶走我?”

    “不敢不敢。大概你要回去了吧。”

    “杜邦化工厂在新加坡分厂对我有意思。”书中自有huáng金屋。

    “真有你的。”

    我笑笑。

    是的,仿佛有大把前途在我面前,领文凭、找工作,锦绣前程。

    但我寂寞,寂寞自心中发出来,无法抑止。

    有时候放学,仰头看碧蓝的苍穹,有种非常悲凉的感觉。喜乐有谁知道?

    那日回宿舍,王玫在门口等我。

    她瘦许多,圆面孔变了长面孔。

    “姚,见到你真好。”她上来,“我有事同你商量。”

    “什么事?”我问:“慢慢说。”

    我与她在会客室坐下。

    “我想回到阮的身边去?”她用手掩住面孔。

    “啊。”我一怔,为什么同我商量?

    “但我怕阮不接受我,”她哭泣,“他恨我,我知道。”

    “发生什么事?”我问。

52书库推荐浏览: 亦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