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您的意思是,”周鸣大概有些懂了,“我们刻意压低她的价钱,是为了消除她对我们的戒心?”
“不是,”陆遇止神qíng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白色杯沿,他的声音冷得几乎没有温度,“陆宝珠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对人消除戒心,我们要做的便是为她制造一个让她自以为很有安全感的陷阱。”
果然不出所料,几天后陆宝珠亲自联系上周鸣,表明了合作的诚意,并约好时间签订股份转让合同。
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周鸣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甚至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陆宝珠握了握手。
眼见着烂摊子从自己手里甩了出去,还卖了一个不算太低的价钱,看来弥补那欠下的巨额债款也算是有望了,陆宝珠也由衷露出笑意,“合作愉快。”
此时,陆遇止就在隔壁的包厢里品着茶,周鸣带着由陆宝珠亲自签名的《股份转让合同》兴冲冲走了进来,“陆先生,大功告成!”
放出的长线终于钓到了大鱼,周鸣很是激动,“如果陆女士知道你就是成远企业的所有人,而她竟把自己从您手上抢去的股份又‘低价’卖给了您……”
那个场景,一定很jīng彩,他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了。
想比他的激动,陆遇止则显得冷静许多,他翻看了一遍那份合同,清俊的脸上浮现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失去的一切,如今一样一样地讨还回来了。
陆、宝、珠。
灯光下,他眼底露出一丝冷漠,像秋日清晨的白霜。
?
☆、第六十章
? “陆太太,您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周鸣站在微澜身侧,稍稍一侧头便看见她脸上的表qíng,笑了笑,宽慰道,“不用担心,这是一场没有任何疑问的战争,陆先生有百分百的成功几率。”
微澜松了松握紧的拳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又回到自己的沉思世界中。
半个小时过去了,偌大的会议室里传来阵阵激烈的掌声,周鸣面露喜色,难掩激动,微澜的心仿佛落到了半空,也稍稍松了口气,没一会儿便有人摔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等在外面的两人齐齐望了过去。
正是一身láng狈的陆宝珠,如同丧家之犬般,形容枯槁,面无血色,憔悴得几乎不成人样,在经过微澜身边时,她突然瞪过来一眼,眼眶密布血丝,险些连眼珠子都要跳出来。
“你!”她指着周鸣,恨得几乎将牙齿咬碎,“好、样、的!竟合起伙来骗我!”
陆宝珠突然转向微澜,充满恨意的目光几乎像把她绞碎,仿佛下一刻就要过来将她脖子掐断,周鸣见状,立刻上前挡在微澜前面,他有点担心这个已接近崩溃边缘的女人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微澜却从他身后走出来,面容沉静地站着,“我有件事想问你。”
陆宝珠似乎早已预料到她要问什么,苍茫无波的眼底突然涌出一股笑意,“叶微澜,你这辈子休想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她一边说,一边狂笑着,引得许多人看了过来。
“我妈妈,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陆宝珠突然止住了笑,用惊讶而怪异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你竟不想知道自己生父的消息?”
“想。”微澜点头,“但我知道,你不会说。”
话声刚落,陆宝珠忽然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连仅剩的那一口气都无法撑起她最后的尊严,她想起那个夕阳如血的huáng昏,她踏着一路的微光走进那间低矮的小屋,屋内原本正织着毛衣的女人抬头看见她,脸上的惊愕,竟还历历在目。
她只待了不到十分钟,解决了一个此生最大的心腹之患,同时也得到了一个似乎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
“陆宝珠,你一定会有报……”
这是孟素心说的最后一句话,甚至还没说完,她就咽了气。
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这句话有太多人跟她说过。
在佛堂前,那个为保全子女不惜做低姿态,任她为所yù为的懦弱女人,凭着护犊的一腔孤勇指着她鼻子骂,“多行不义必自毙,陆宝珠,你会有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在病chuáng前,老太太奄奄一息,“当年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念在你尚且年幼,我自认真心相待,可竟没想到你藏了这样的祸心。老爷子说得不错,你虽面目和善,但xingqíng乖张,又残忍跋扈,陆家的家业绝对不能jiāo到你手上,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是我老太婆私自改了他的遗嘱?现在我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你,他原来的意思是将你逐出家门,葬礼后你分得的那些财产,还是我替你争取的!陆宝珠,如今我时间也不多了,奉劝你一句,报应会迟到,但它终将到来!”
陆宝珠的记忆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她一袭红衣,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chuáng上全身cha满管子的男人,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陆遇止的父亲,他出了车祸,刚刚从抢救室抢救回来,她特意叫醒他,这个虚弱不已的男人费力睁开眼睛,声音细若游丝,“姐,我想喝水。”她毫不费力地拂开他的手,当着他的面取掉了氧气管,她听着他的呼吸由重变轻,最后轻得再也听不见,她慢慢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边……如果他有机会说出最后一句话,应该也是那句,“陆宝珠,你会有报应的”吧?
还有,那个连风都轻得如同qíng人低语的晚上,陆择一在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宴上出了太大的风头,连家族的几位大长辈都说他将是陆氏最佳的继承人,她在楼梯处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喝得醉醺醺准备回房的他。
这个年轻人对她并没有一丝设防,以至于他被推下楼梯的时候,眼里都浸透了惊悚和难以置信,第二天,陆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终日见不得光的傻子。
所以,报应终于要来了吗?
“哈哈哈哈……”陆宝珠仰头大笑出来,她再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泪流满面地笑着。
周鸣不了解她们之间的前尘过往,只能沉默着,微澜则是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不恨的,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妈妈或许不会那么快离开这个世界,可她这一生,都还没学会如何去恨一个人,妈妈没教过,养父养母也没教过,以后更尝不到这种滋味,她注定会被保护得很好。
而她需要讨还的一切,也自有他……
“想什么,这么入神?”有人从身后轻轻揽住她的腰,微澜转身的那一瞬,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将她萦绕,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竟换了一个人。
久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男人低低一笑,“在想我?”
“会议结束了?”
“嗯。”陆遇止静静打量她的神色,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含着qíng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自信的神采已无法让人忽视,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这个男人耀目灼灼,身上已看不到往昔生活在黑暗中的一丝影子。
“晚上还有个庆功宴,”陆遇止细细斟酌了一番,缓缓问,“要不要一起去?”
他知道她向来不喜欢那种场合,但毕竟两人才刚和好,如胶似漆,真是一分一秒都不舍得和她分开。
果然,微澜摇了摇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可不可以不去?”
下一刻,下巴被他的手抬了起来,随着视线的不断上移,微澜对上那幽深的双眸,听见他说:
“把最前面五个字去掉。”
“不去。”
“乖,”他摸了摸她脸颊,甚是亲昵,“以后只管做你想做的,不用问我可不可以。”
微澜听得微微红了脸,很快学以致用,“我想回家。”
一开始陆遇止还没领会她的意思,看了看时间,“我会尽量在八点前回去,在家等我。”
这话听起来寻常,可语气过于暧昧,难免让人浮想联翩“等我”后面的深意,微澜抿唇笑了笑,又说了一遍,“我想回的是爸爸妈妈的家。”
笑意在男人脸上僵住,好半晌后他才说,“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意思很明显,你最多只能在娘家待一个晚上。
“好。”微澜露出盈盈笑意,“那你先去忙吧。”
“我让司机送你。”
在微澜离开后,陆遇止回到办公室,周鸣已在里面等着他。
“起诉陆宝珠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周鸣颌首,“是的,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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