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才会这样。
莫淮北心知自己在场,旁边的人只会坐着沉默,半晌,他站起来,“我出去找一下医生。”
乔雪桐只觉得耳廓一热,男人温热的气息已经凑近,“你陪馨姨说说话。”
明白个中缘由,她轻轻瞪了一眼过去,却无济于事,男人已经转身走开,走到门口处,他又回头,先是对上那一双来不及收回瞪视的清澈双眸,他抿唇笑了笑,随后视线淡淡地扫过某个嫩huáng色的身影,“婷婷,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乔雪桐简直要把他的后背盯出一个大dòng来!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有说不出的微妙,冯馨先出声打破沉默,“你还好吗?会不会吐得很厉害?”
“还好。”乔雪桐的回答不见得亲热,却也不显得过分冷淡。
实际上也只有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最为伤人,冯馨眼神黯淡了下来,“那就好。当年我怀你的时候,你很乖,没让我吃什么苦……”
只在生的时候,折磨了她整整十二个小时,血脉相连,骨ròu分离,那刻骨铭心的疼痛冯馨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思及此,眼泪“扑通”一声掉下来,打在手背上,乔雪桐qiángbī着自己移开目光。
脑海中却迟迟挥之不去那朵晶莹的泪花,从这个生下她的人眼里掉出来,浓缩成一个炙热的小火球,融化了她筑起的冷漠防线,乔雪桐默默垂下视线。
如今她也做了母亲,心境多少有了变化,如果没有什么苦衷,世间哪有一个母亲会狠心抛弃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可是,这其中的原因,乔雪桐不愿意去探究,在那十几年孤孤单单的日子里,她早就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遗弃和生育之恩两相抵消,今生自己和这个女人山水相忘,再无瓜葛。
只是,有一个问题,她必须要为还来不及问出口的父亲要到答案,“你……爱过我爸爸吗?”
那些难眠的夜晚,乔雪桐在书房流连,对着父亲留下的遗物,心里的疑惑越发深重:父亲留下的东西并不多,但大部分都是关于……她的。
如果不是深爱着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一笔一划力透纸背诉说衷肠的只言片语,却全都是关于着她?
不管乔雪桐愿不愿意相信,她的父亲曾深深地爱过一个名唤“冯馨”的女人,不然,这样一个离异后依然风华正茂的男子,又怎甘心孤独一世?
“哐当”一声打破了凝肃的氛围,两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门口站着错愕万分的郭婷婷,地面散乱了数十颗紫色葡萄……“你们……”郭婷婷捂着胸口,神qíng迷茫,像一只迷失在森林尽头的小鹿,“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只是她的幻觉吗?刚刚明明听到她的母亲温柔地对乔雪桐说“当年我怀你的时候”,她听到这里,如遭晴天霹雳,颤抖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乔雪桐是她的姐姐?同母异父的姐姐?郭婷婷的思绪一片混乱,所以说,不止她父亲出轨,连她一直以来最依赖的母亲,早在二十几年前就给父亲戴了绿帽子,还留下了铁铮铮的证据?
怪不得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钻石项链,妈妈会无缘无故给乔雪桐,原来,她也是她的女儿……“婷婷……”冯馨惊慌失措地伸出手,似乎想挽回些什么,冷风从空空如也的门口处灌进来,一颗不安的心重重坠落,虚弱的身子有着明显的抖动,她转过来重重咳嗽起来……乔雪桐反shexing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就放下,心里无声叹了一口气。
这个局面,也是她不想看到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路上跌跌撞撞,郭婷婷终于跑出了医院,不远处是川流不息的马路,她茫然地转着跑着,长发抹了一层阳光,斜斜地披散在她柔弱的肩头。
这段日子,忙着照顾重病的母亲,她也消瘦了不少。
尖锐而钝重的刹车声后,一脸横ròu的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啐了一口,“你活腻了是不是?!”
郭婷婷被震得发丝纷飞,被滑落的泪水沾住,白皙的脸颊印下丝丝缕缕黑色的痕迹,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停下来。
因为,一停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哥哥嫂嫂的变故,母亲的重病,父亲的背叛,母亲的……一切的一切,听起来都那么的不可思议,却是无从反驳的事实。
为什么会这样?之前大家不都是好好的吗?现在走的走、散的散,一切都改变了往日的模样——她多么痛恨自己没有一副铁石心肠,这样……郭婷婷蹲在路边,脸埋入膝盖,胸口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这里就不会这么的痛。
一个多小时后郭婷婷才回来,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
乔雪桐暗暗庆幸医生给qíng绪激动的冯馨打过镇静剂,不然她看到郭婷婷这个样子,不知道该……没有多做停留,以一句“你好好照顾她”结束,得到一声冷哼,乔雪桐轻轻合上门走出去。
从医院出来,乔雪桐突然停下脚步,“老公,我们去看看妈好不好?”
莫母被送到疗养院已经有一段时日,乔雪桐因身体不适的缘故,加上家里的爷爷和管家又看得紧,几乎都没有自由的时间。
疗养院环境很好,虽然已入深秋,该落的都落了,但乔雪桐依然能想象夏日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景象,她握了握男人的手,“我们进去吧。”
护工原本在喂莫母吃饭,见家属前来,站起来打了声招呼,识趣地关上门出去了。
莫母还是一脸呆滞的表qíng,定定地看着两人,仿佛在研究着什么,她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雪桐!”
乔雪桐上前,在她旁边坐下,声音长长地唤道,“妈……”
莫母脸上笑意更浓,却不再说什么话了。
莫淮北从妻子手中端过小碗,“你先到沙发坐着,我来。”
这种细致的事,这双签过无数大合同的修长的手做起来竟然没有一丝的违和感,乔雪桐眼中盛满笑意,点了点头,“好。”
莫母qíng绪稳定,吃了小半碗的米粥,莫淮北轻柔用纸巾帮她擦gān净嘴角,手突然被捉住,他诧异出声,“妈?”
“小北啊,你怎么不去叫你爸爸下来吃饭呢?”莫母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嗔怪。
莫淮北整个人都愣住了。
“还不去?”莫母晃着他的手,催促道。
“这就去!”莫淮北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手边的碗,粥撒了一地,他脚步僵硬地往门外走,短短的路程似乎花了他许多的力气,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才小心翼翼释放心底的巨大喜悦。
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即使近在咫尺,却偏偏感觉形同陌路,这么多年,她终于记起他了!莫淮北微微仰起头,笑着笑着就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流出来……“回家……雪桐,带我回家。”
整理好qíng绪重新进来的莫淮北刚好听到这一句,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走过去,握住母亲的手,语气坚定,“妈,我们回家。”
莫母直直地看着他,良久后,缓缓点头。
回到家,温馨的时光在说笑中流逝,莫淮北晚上还有一个应酬,见的是千里迢迢赶来的合作外商,推不掉,只能前往。
在佣人的帮助下,乔雪桐亲自帮莫母洗了澡,换上柔软舒适的睡衣,看着她睡下才回了房间。
同一时间,某私人会所的包厢里,宾主尽欢,莫淮北举起酒杯和对面的人虚碰了一下,“合作愉快。”
为表诚意,外商豪迈地仰头一饮而尽。
电话响了,莫淮北站起来,打了声招呼,走到外面去接。
越洋电话,屏幕显示来自澳洲雪梨。接通后是赵亭低沉的声音,“那件事有结果了。”
莫淮北静静听着,眸色越发幽深,语气淡淡,“知道了。”
真是荒唐可笑。
男人看向走廊尽头浓郁的夜色,深不见底,寒风chuī过来,染了他一身的薄凉。
他握着手里的手机,几乎没有犹豫的,迅速拨出了一个号码。
那边传来一道温软的嗓音,“老公。”
“在做什么?”
纷乱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那边,乔雪桐吐了吐舌头,小声地说,“你不许生气啊,我在……看电影。”
要知道怀孕以来,这种打发闲暇时光的消遣一向是被某人以“辐she大”严令禁止的,话说出口,乔雪桐暗暗感叹自己的诚实,却也屏住呼吸,等着听他的“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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