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苦笑,“你把我们的能力估计得太高了,医学仍在探索阶段,他这个症,只能用新药控制。”
“他自己怎么说?”
“他十分气馁。”
家活落下泪来,可怜的智雄。
“这位小姐,病人需要你的鼓励,你可不能带头放弃。”
家活无助地看看医生。
“用药这个多月里,他身体会受到极大煎熬,是考验意旨力的时候,希望你守在他身边。”
家活只得点头。
“现在,你可以进去看他。”
家活穿上白袍戴好口罩走进病房。
智雄看见她,反而别转了头。
她过去握住他冰冷的手,“智雄──”还未开口,声音已经哽咽。
“你走吧。”
家活震动,“你说其么?”
“医生说是不治之症。”
“医生才没那样说过,新药会治好身体。”
“半身瘫痪,人还有甚么用?”
“智雄,你平日的乐观与信心呢?病人的意旨力最重要,我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不,你走吧,我不想你看到我成为废人,家活,你有大好前途,不必为我牺牲。”
家活平日的骄纵忽然都收起来,她平静地说“我甚么地方都不去,我帮你一起过渡这段日子,我相信你会好转。”
智雄不出声。
过一会,家活才知道他哭了。
“我会天天来看你,你不是说你一直想读漫长的‘战争与和平’而提不起勇气抽不出时间吗,我明天把这本书带来,我读,你听。”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但是,智雄仍然不肯看她。
接着,家活回家,打算同公司告假。
母亲问她“智雄怎么样?”
家活向母亲汇报。
母亲沉重地问.“他叫你离开他?”
“我不会那样做。”
“家活,他不一定医得好。”
家活心如刀割。低下头来。
“他叫你走。你就走吧。”
家活流泪,“不不,他是孤儿,他唯一的亲人是我,这种时刻,我不在他身边,他就惨了。”
“你又不是医生。”
“妈妈,请别阻止我。”
“家活,你也自小没有父亲,我希望你找个家族人多的对象,那样,可以照顾你。”
“妈妈,请支持我。”
母亲叹口气,不出声。
片刻,她说.“来,家活,我教你做传统jī汤给智雄带去,病人喝了最有益。”
“谢谢母亲。”
家活抬起头来。
她随即搜集了勇气。决定照顾智雄。
医生让智雄取了药,他可以回家。
家活搬去与他同住。
医生对家活警告.“他会相当痛苦。”
家活点头,“我明白。”
医生太过轻描淡写了。
智雄对药物有qiáng烈反应,身体受到极大折磨,心qíng坏透,脾气bào躁。
家活一一沉着应付过去,天天守候在他身旁。
智雄说.“辛苦你了。”
家活摇摇头。
“你瘦了。”
“医生说肿瘤已经萎缩,成绩不错。”
智雄取出一只小小手表似仪器,“戴上它。”
“这是甚么?咦,这是时间压缩器。”
“不错,家活,按一下钮,你便可以安然跳过一段难熬的时间,醒来的时候,或许我已痊愈,或许我已辞世。你不必为难。”
“这是基么话。”家活气结拒绝,“叫我缩短寿命,我才不gān。”
“我不想你受煎熬。”
“我心甘qíng愿在你身边支持你,我不想走开,我觉得这段日子十分宝贵。使我学会珍惜平日疏忽了的人与事,妈妈说我忽然沉着懂事。”
智雄不出声。
“放心。智雄,我知道自己在做基么?”
她走到窗口,把那只删除痛苦时光的仪表用力摔出去,不知落到甚么地方。
她拍拍手,“去了大西洋。”她笑。
智雄握住她的手,忽然哽咽。
家活说.“快来唱我拿手的招牌清jī汤,只沽一味,百饮不厌。”
一个月过去了,新药效果没有预期中好,智雄的意旨力又遭到挫折。
已经清瘦的家活却坚持陪伴未婚夫,她也经历了一生中最大的难关。
在这段日子里,她几乎没有自己发型、衣着,都做到最简单,方便打理,一切为了智雄,“战争与和平”早读完,现在读“白痴”及“牛虻”,每天又学做清淡小菜给他吃,即使是一锅白粥,也用日本米及瑶柱细细熬出来。
她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且,越来越坚毅,一日比一日乐观。
连亲友都感动了。
“智雄一定会痊愈,上天不会辜负家活。”
“科学再进步,我们还是感qíng动物,需要伴侣呵护。”
“我要是大病,你会那样支持我吗?”
“他,早就逃到非洲去了,唉,说时容易做时难。”
生活祥和,智雄病况渐有起色。
医生替他检查,“智雄,你得感谢家活。”
家活在一旁笑,“快把好消息告诉我们。”
“多亏你不离不弃守在他身边,他心境平静,可以全心全意应付病魔,肿瘤正在缩小。”
家活并没有欢呼,她微笑着握住智雄的手。
智雄收到的讯息是:“太好了。”
智雄鼻子发酸。
他又感应到,“呵对,我爱你。”
智雄一直只会点头。
坏细胞一旦受到控制,很快受到特效药攻击,败退下去,整组医护人员都认为是一项小小奇迹。
“同样症候的另一个病人,因为独自挣扎,已经放弃。”
〔必需双管齐下,亲友支持太过重要。”
家活与智雄一起离开医院。
他这才同她说.“好几次气馁,但是看到你这样不眠不休辛苦地陪着我,我又鼓起勇气。”
回到家,家活在互联网上看地产广告。
智雄好奇,“你想搬出来住?伯母同意吗?”
家活抚摸他消瘦的面孔,“傻子。”
智雄忽然明白了─他不说话。
“睡客厅累坏人,”家活伸一个懒腰,“多不方便,也是时间找幢大些的公寓了。”
智雄深深感动。
“这一家好,背山面海,什么设备都有,还包两名机械家务助理及十四件电器。”
智雄仍然不出声。
家活主动地说:“去看看。”
智雄的声音有些微颤抖,“你还想与我结婚?”
家活变色,“到这种时候才来推搪?”她双臂撑在腰上,瞪大眼睛,“我要你的狗命!”
她扑上去。
家活与智雄紧紧拥抱。
一对年轻人落下泪来,接着,再也忍不住眼泪,他俩痛哭失声。
过几天,他们去看过那层公寓,十分满意,价格也还合理,便立刻下订。
家活说:“车子也要换一辆,两个座位的不够用。”
智雄答.“由你主持大局。”
家活忽然说:“还有一个可憎的考试必需通过。”
智雄忍着笑,不敢冒犯家活。
“那些可恶的电脑主考官终有一日被人打烂。”
“你心怀仇恨,它们感觉得到。”
家活瞪着智雄。“你在笑?是不是?”
“我没有笑,我没有笑。”他嘴角笑意却越来越浓。
“讨厌!”
家活买了许多“结婚试必备”的书籍回来参考,这次必需郑重应付,再不及格,会笑破亲友的嘴。
晚上,母亲问她:“决定了?”
家活点点头。
母亲说:“你这样爱他,我亦很感动。”
家活叹口气,“希望电脑也这么想。”
去重考那一日,她大清早便起来,梳洗后出门去。
她并没有把考期告诉智雄,免他担心。
走进考试大堂,报上号码,那座电脑又来揶揄她:“哗,第三次重考。”
家活笑笑,不出声。
那电脑自觉不好意思,“请进去。”
她到小小试场坐好,有点感慨,电脑再也不会想到她经历了那么多。
题目打出来,又比三个月前那张试卷繁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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