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灿烂_亦舒【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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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如果你记得的话,我小时候也学过岭南派,最喜欢陈树人的作品。」

    我实在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好说:「岭南派是不错的,然而真正的大师

    都无派无系。」

    「说得也是。」他点头。

    我认为他坦诚可亲,是个谈话的好对象,惜晚饭时间已到,便提议回家。

    他说:「那次你自脚踏车后摔下,吓得我一直记得你。」

    「看见伤残人士,特别触目心惊,是不是?」我笑。

    「你仍然那么调皮。」

    「本xing难移呢,老兄。」

    他拍拍我肩膀,叫出租车送我回家。

    这之后我对他的印象加深加厚加宽,但是我始终没有约他出来。

    直到一个长周末,我又再接到他的电话,对白如下:

    「是阿妹?」一听便知是他,如今还有谁叫我这个名字。

    「是。」

    「我是你容哥哥。」

    我摇头,笑。

    「明天公众假期,你可要上班?」

    「学校放假。」

    「有没有人约你上街?」

    「没有。」

    「我约你好不好?」

    「好。」

    「明天上午十时在你门口等你。」

    「明天见。」

    两个人都挂了电话。

    不必多说,我真觉得与他有默契。

    星期一约会后,我发觉咱们两人有大多的共同爱好。他喜欢艺术,大自然、静、

    运动、工作,与我一样,他有点外国人脾气:纯真、率直、朴素,老实,但亦有中国

    人的智能、幽默、苦gān、保守。

    xing格上他十分完美、非常乐观,完全光明面,没有yīn黯,磊落活泼。

    当然他也有缺点,坚持女人要男朋友接送便是虚荣,一定不肯买车子,约会的时

    候大家在那里等,有时他还比我迟到,诸如此类。

    因此我不觉得他把我当女友,小朋友,或许是,但不是心上人。

    所以我仍然与其它的男女朋友约会。

    一日大家约好了去看画展,他却硬要我陪他去观默剧,我说预先约了朋友,不能

    赴他的约。

    他忽然生气了,「你跟谁出去?」

    我诧异多过反感,「朋友呀。」

    「什么朋友?」他追问:「你现在还跟别人出去?我杀掉你!」

    我瞠目而对。

    他是什么意思?

    「我有我的自由呀。」我抗议。

    「好,你去画展,我也跟着去。」他说:「咱们两败俱伤,最多不看默剧。」

    「你就懂得跟我斗,」我说:「毫无因由的欺侮我,所以,自小被你欺压惯了。」

    我们相偕往画展,我始终没发觉他对我有别的意思,他仍然阿妹阿妹的叫我。

    同事问:「那是你男朋友?一表人才。」

    我摇头,「他哪会看中我?他当我是儿童。」

    「不会吧,他看着你的时候一往qíng深。」

    我失笑,他们总是有鸳鸯qíng意结,一男一女在一起走半条街便可以结婚了。哪有

    这么简单的事儿?

    容哥哥还愁没有女朋友?他喜欢我不外因为我是个风趣慡快的女子,与我约会,

    没有心理负担。

    他的生活断然没有这么简单吧?一定另有一面。

    我并不把这件事放心上。

    闲来说话的时候,他也喜欢把手放我头上拍,我常避开他,说:「我不是孩子

    了。」福气好,该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

    母亲问:「你容哥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他?不会,你别多心,我们挺谈得来,我想男人都喜欢千娇百媚的那种女孩

    子。」我就常不经意。

    母亲说:「你呢?你就一辈子扮小男孩?」

    我不服气,「我的身裁不好?你以为我不懂不能不会穿低胸衣裳?我没有男朋友,

    自己露着半边胸满街跑,十三点呀?」

    「疯子!」母亲骂。

    人对于自己的感qíng是糊里糊涂的。

    直到我见到容哥哥与一个女郎在一起吃茶。

    我与同事坐一起,他与那个女郎一家子坐。

    我直接的感觉是他又在相亲,这样乐此不疲,就笑了出来。

    后来又看见他温文尔雅地陪人家说话,心中就冒酸泡,不高兴。

    那个女郎穿著件普通吊带裙子,很胖很紧张,脸容无甚特色,却不失秀丽。

    我迟疑着,终于没过去打招呼,没必要。

    到了家,我的脸就挂下来。想看书,没心思,想听音乐,听不下去,想聊天,无

    心qíng,忽然之间百般无聊。

    我十分惊异,我是在生容哥哥的气啊。

    怎么回事?我凭什么生气?他自有他的自由,爱与谁吃饭就是谁,爱追求谁就是

    谁。

    但是我眼睁睁躺chuáng上,简直睡不着觉。

    电话铃响了,我接听。

    「阿妹,」是他!「今早在吃茶的地方,你明明看见我,为什幺不声不响的走

    掉?」

    「阿妹,你怎么了?」

    我清清喉咙,鬼声鬼气的说:「那位女仕,好不漂亮,怎么?还是看不上眼?」

    他只是笑,「是长得还不错。

    「太胖了。」我说:「我不喜欢胖女人,我喜欢女孩子瘦过正常体重。」

    他还只是笑。

    我没好气,「笑什么笑?」我说:「我亦不喜欢女人穿吊带裙子,一点没有xing格。

    「啧啧啧。」他说:「我会告诉她。」

    「当然,」我冒火,「我不喜欢她不相gān,只要你喜欢就可以了。」

    他说:「我自然喜欢她,我希望你也喜欢她。」

    我冷笑,「我没有爱屋及乌的美德。」

    「她是我的妹妹,小姐,坐她旁边的是我的妹夫。」

    我呆住了,电话听筒自手滑到地下。

    「喂?喂?」

    他又成功地使我出了一次丑。

    我挂上电话。

    他没有再打过来,十五分钟后他出现在我面前。

    「你无端端地把我妹妹攻击得体无完肤,真是的……」一睑调皮的笑。

    我心中开始怀疑他不是个好人,当年我自脚踏车后摔下,很可能是蓄意谋杀。

    「你以为她是谁?」他把脸伸过来问。

    我斥责他:「一个建筑师应有建筑师的样子。」

    「下了班我就是我自己。」

    「总有一天我杀了你,四十岁的人没一点成熟的样子。」

    他哈哈大笑。

    「你这么开心gān什么?」我问。

    「我们去喝啤酒吧,你吃醋的模样真可爱。」

    「吃醋?」我瞪起眼睛,「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再也不放过你的,谁吃醋?滚你

    娘的五香茶叶蛋,谁吃醋?我不放过他。」

    母亲出来听到我骂他,顿时说:「阿妹,你简直跟码头苦力一样的粗鲁,你什幺

    话不经大脑便说出口,人家听了是要回去洗耳朵的!」

    我吐舌头。

    「你再说这样的话,别住我家,」母亲这次认真了,「我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你

    搬出去,你还为人师表呢!活了二十多岁,越活越回去。」

    容哥连忙说:「表姑姑,她是艺术家,艺术家是这个样子。」

    母亲气尚未消,「艺术家也都杀人放火吗?」出去了。

    我萎靡地坐下。

    「去喝啤酒?」

    「喝你个头!为了你,我妈赶我走。」

    「明明你自己不好,又赖我。」

    「赖你怎么样?本来我是个jīng明能gān的事业女xing,碰上你这个长不大,看我成了

    什么?跟你一般地调皮。」

    「害你受了委屈了,怎幺办呢?」他问:「不如嫁我吧。」

    我「唰」一声站起来,「你还在口头上占我便宜?你比街上所有的男人都坏!去

    去去,我不要再见你,以后都不再同你喝啤酒。」

    「阿妹──」

    「别叫我阿妹。」我说:「你走──」

    他说:「等你气平了我们再约」

    我睁大眼睛,一手就指了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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