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日,许能斌兴奋地对林友嘉说:“请来看,这便是鬼魂照片。”
林友嘉连忙趋近,小许郑重地自一只信封中取出一张小小宝丽莱照片。
“慢着!”明知照片是假,也不急着看,林友嘉质问:“照片从何而来?”
“当然是付出代价换回来。”
林友嘉扮一个鬼脸,“不是说不准花钱买新闻吗?”
许能斌答:“这还不是新闻,这是证据。”
只见照片内里的人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穿白袍的少女,焦点较为模糊,可是仍然看得出相貌清秀。
小林笑:“亡魂好像都爱穿白袍子。”
小许说:“照片是在黑房里做的手脚,技巧不过不失。”
“依你猜测,怎么样进行骗局?”
“先问事主要亲人生前的照片,然后复制一张叠印,敝杂志社亦可做到,如有特技电脑,更加便利,用电笔描两描即可瞒天过海,毫无破绽。”
小林不语。
其实并不是坏事,像照片里的中年夫妇,形容憔悴伤感,分明思念女儿过度,能够给他们一点安慰,简直堪称一宗善事。
“收费多少?”
小许拍一下桌子,“奇就是奇在这里,这张绮文并不敛财,收费与一般摄影师无异。”
呵,这又不同,金钱万恶,倘收费廉宜,整件事便不算骗局,整件事不过是游戏。
“我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赶去现场,莫叫他人抢去头条。”
小许踌躇,“喂,你可是完全不信这鬼神之说?”
“我只是不信该姓张名绮文的摄影师会有这项特异功能。”
“你可听说过林肯总统在被刺身亡后他的寡妇也曾去求某异能摄影师与亡魂一起拍照?”
“效果一定很差,林肯从来不是一个英俊的人。”
那间小小照相馆叫海角,在闹市一幢商业楼宇的十三楼。
生意不算好,但是地方整洁,接待员是一直发秀丽穿白衬衫蓝布裤的年轻女子。
当二人说要找张绮文的时候,接待员说:“我便是张绮文。”
林友嘉与许能斌jiāo涣一个眼色。
这女子一点也不像骗徒呀,不过,越不像,越是厉害,那是一定的。
许能斌抢着说:“我们想拍一辑结婚照片。”
摄影师露出讶异的样子来。
林友嘉没好气:“不不不,不是我同他,是他同未婚妻。”
那张绮文微微笑,“请过来看价目表。”
两人翻阅价目,又看过样板,觉得一切十分平常,并无异样。
照片比别人拍得好,花过、心思,光与影都十分考究,许、林是行家,自然分辨得出。
林友嘉咳嗽一声,如有特别要求,现在是提出来的时候了。
许能斌于是说:“我有个特别要求。”
张绮文说:“请讲。”
“家母生前一直盼望我成家.”
刚在此际,有一位中年男子推门进来。
张绮文一见,马上站起来,一边对小林及小许致歉:“对不起,我有客人,两位请随便参观,我助手稍后即返,你有什么要求可与她说清楚。”
小许连忙问:“我们可以参观拍摄过程吗?”
“此刻只要不骚扰我人客qíng绪便可,正式拍摄时自然要请你们暂时回避。”
小林连忙问那中年男子:“请问你是独照还是合照?”
中年男子回答:“我与我妻合照。”
林友嘉浑身寒毛一竖,聚jīng会神,金睛火眼那样看着张绮文准备灯光布景。
她请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验过光圈,加层纱,忽然扬声道:“彭太太,你妥当没有?可以出来了。”
小林与小许瞪大双眼,就在此际,摄影室一边更衣室门打开,一个穿白袍的太太施施然走出来。
平时能文能武的许能斌及机灵聪明的林友嘉突然觉得血不上头,双眼反白,一前一后咚咚两声,晕倒在地。
那彭太太犹自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两人是谁?见我像见了鬼似。”
张绮文却说:“如果想见鬼,该到十六楼,那里有个摄影师叫章艺门,花十万元,据说可以叫鬼合照。”良知
李世超被逮捕时一言不发,在警局的口供否认谋杀男子陈志学,他说案发时他独自在龙城戏院看九点半那场电影,但无人证。
可是在命案前一天,有人目睹李世超找到陈志学的办公室去找他谈判,随后咬牙切齿地出言恫吓:“你若不即时离开丘秀峰,我会砍杀你!”
杀人凶器的确是一把利斧,售货员记得,由李世超当日下午购得。
虽无现场目击证人,检察官仍然决定起诉李世超谋杀罪名。
这不过是大都会中芸芸罪案之一,毫无出奇之处。
李世超本人异常镇定,或者说神态麻木。
他父母已不到在,唯一的亲人是姊姊李世芬。
世芬握着弟弟的手。“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
世超本无言,闻言牵动嘴角。“不用了,姊,失去秀峰,我觉得生活已无意义。”
世超喃喃自语:“我一生是失败者,一事无成,功课平平,工作上毫无进展,可是认识秀峰之后,枯燥的生活大大改变,可惜好景不常,陈志学竟夺去了她!”
世芬说:“你知道你留不住秀峰这样的人,她迟早会离你而去。”
“陈志学是罪魁祸首!”
李世超额上青筋绽现,握紧拳头。
他姊姊站起来。“事不宜迟,我立刻去找谢骏骅大律师。”
李世芬坐在律师楼的会客室静静等候。
有两个中年男子走出来,低声jiāo谈。
世芬耳尖,听到他俩对话。
“费用如何?”
“八十万一堂,约打四堂官司可结束案件。”
“有无把握?”
“必胜。”
两人随即匆匆离去。
秘书趋近。“李小姐,请跟我来。”
律师楼空气调节稍带寒意,秘书发觉这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子有点瑟缩,奇怪,她是什么人?通常找谢律师的人都不是这个模式。
可是谢律师本人一早已经打开私人办公室门亲自恭候。
“李小姐,请进来。”
他轻轻关上门。
“-终于来了。”
李世芬勇敢地抬起头。“是,你会遵守承诺吗?”
谢骏骅神qíng慎重。“-想我为李世超辩护?”
李世芬清晰地回答:“正是。”
“我答允。”
世芬松一口气。
谢律师忽然问:“据-所知,他是否杀人凶手?”
世芬一听,十分无礼地嗤一声笑出来,随即回答:“不,他甚至没有胆量拍杀一只苍蝇。”
谢骏骅低头不语,人如其名,谢骏骅外形英明俊朗,四十余岁年纪,可是身段保养得极好,平时神采飞扬,可是此刻在李世芬面前,表现却略微拘谨。
他低声说:“-放心,一切jiāo我手中。”
李世芬要到这个时候才露出一丝真正笑容。
谢骏骅又问:“-最近生活如何?”
“为世超的事四出奔波,已辞去文员职。”
“要是周转不灵的话--”
李世芬一口拒绝。“我略有积蓄。”
谢骏骅颔首。“-与-父亲都有骨气。”
世芬忽出言相bī:“如果你还记得家父,就该出全力为世超洗脱罪名。”
谢骏骅的额角冒出汗来,名贵西装忽然变得极不舒服,他松了松领带。
世芬微微笑。“十六年前,你身为检察官,在没有现场人证的qíng况下,竟说服陪审团,判我父误杀罪名成立,入狱服刑十二年。”
谢骏骅不语,只轻轻叹口气。
“现在,世超的qíng况如出一辙,我拜托你了。”李世芬站起来,深深一鞠躬。“谢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开门离去。
李世芬一走,办公室另一边门打开,有人走进来,吁出一口气。“她终于来了”。那是谢太太,也是谢骏骅的合伙人。
“是。”谢律师苦笑。“十六年前,我误判一个无罪的人有罪,害他在狱中自杀身亡,今日,我有义务帮他儿子洗脱罪名。”
“李家冤孽深重,父子均牵连在谋杀案中。”
这是华人的哲学,意图解释人类深不可测的命运。
谢骏骅说:“他死后真凶忽然自首,为此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不能释然。”
谢太太安慰丈夫:“现在你有机会向自己jiāo代了。”
谢骏骅颔首。“可是,我好似是我所知道的,唯一对错误判断内疚不已的律师。”
谢太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