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儿_亦舒【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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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在恋爱?"

    "没有!"

    "你一向对私事很守秘,有了男朋友也不说出来。"

    "真的没有,如何说呢?"

    "那你怎幺会在忽然之间标致起来?"

    "哎,小姐,你不让我化个靓妆?"

    "不,"小周后很坚持,"这绝对不是装修出来的门面,这发自内心。"

    "你算了吧你。"

    "叫我发现了我就不放过你。"

    我只是笑。

    "见过行方吗?"

    "没有,"我不在乎,"他好吗?"

    "他说你现在都不听他的电话。"

    "他有女朋友,"'我说,"还要我?"

    "闹翻了。"

    "怎幺会?"我讶异,"打得火热,我以为天雷打也打不开。"

    "'她用他的信用附卡花得过龙,他翻了脸。"

    "这事你又如何得知?"

    "哼!"小周后冷笑一声,"当事人总是怪友人多舌多嘴,一切消息还不是他们

    亲口说出来的,不然谁知道呢?"

    "你要管当事人保守秘密呀!"

    "朋友有什幺义务替他保守秘密?他不想人知,就不要说,你不让他说,他才会

    心痒而死,憋成大颈泡,所以,做朋友的借出耳朵已经仁至义尽,其它的,管它呢!"

    我笑,这倒也好,这套歪理倒是有真理存在。

    "你呢?好事近没有?"我问她。

    "别提别提。"她雪白的手乱摇。

    她的腿也是雪白的,并没有穿袜子,十只足趾涂着鲜红的宏丹。

    我说:"穿袜比较礼貌,我看过一篇报告:女xing若要升职,不可忽视仪容,不能

    贪图凉快,要穿袜子。"

    "袜子?哈哈哈哈,"她几乎没笑倒,"我从没听过这幺好笑的报告,做工只要

    拍好马屁,摆好姿势,同袜子也有关系,哈哈哈哈。"

    我摇摇头,同小周后说话,有时候真是自取其rǔ。

    我结帐,她犹自在那里问我在什幺地方按摩面部等等。

    我心中忽然想:她不是一向最有办法吗?忽然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呢?以前我差点

    没把她封为偶像。

    现在看起来,小周后是个肤浅的、有风尘味、喋喋不休、没有什幺真本事的女孩

    子,在本市,同类型的女郎很多很多。

    当日下班,去到琴吧。

    不见琴,我问侍役:"他人呢?"

    他们黯然说:"进医院去了。"

    "什幺?"我至为震惊,像是被人在嘴里塞了一大把jīng盐。"为什幺进医院?"

    "他一向胃不好,熬得太厉害,这一阵子每每做帐做到天亮,吐起血来,便完全

    崩溃,便只好把他送进医院。"

    "什幺医院?"我的心自胸口中跳出来。

    "养平医院。"他们说,"六○七号病房。"

    "我马上去。"我同伙计说,"有什幺叫我带的?"

    "你去就好了,"他们很安慰,"我们都走不开,他也不能吃什幺,不必带东西

    去。"

    我匆匆赶往医院,身上还全副披挂,办公室装束。

    也无暇买什幺花束水果了,只想快见到他,希望他无恙。

    琴脸色苍白地躺在病chuáng上,闭着眼睛在休息。

    这是我第一次在阳光下看清楚他。

    他并不是美男子。光是长得美有什幺用?

    一双手放在胸前,手指是纤细的修长的,就是这双手,弹出美丽的乐章。

    我走近,静静坐在他身边。

    他眼皮动了动。

    "琴。"我轻声叫他一声。

    他微笑,并没有睁开双眼,"你来了?真的是你?"

    "是的。"我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

    "我刚在想,如果你能来看我就好了。"

    "我来啦,你没有怎幺样吧?"

    他欣喜地睁开眼睛,"小事qíng,胃出血有什幺关系?"

    "胡说。"

    "休息几日便可出院。"他笑。

    我扶他斜斜靠在枕头上。"我吓得五脏六腑都倒转了。"

    "真的?"

    "你不相信还是怎地?"

    "我从来没看你穿得如此斯文过。"他取笑我,"看,套装、高跟鞋,还化了妆

    呢!"

    "刚下班。"

    "平日见你,都是马尾巴拖鞋牛仔裤。"他说。

    我也笑,"你呢,这是我第一次在琴吧以外的地方与你见面。"

    "以后也许可以选医院以外的地点。"他也笑。

    我放下了心,看来无大碍。

    "工作辛苦吗?"他搭讪的问。

    "老样子。"

    "主管好不好?"他显得很关心。

    "不是坏人,警务署肯定没有他的案底,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看不得我们略闭一

    点,非得变几百个法子,叫我们如没头苍蝇的奔扑,他才满意,虽然不是他发的薪水,

    但他jīng忠报国,要替老板把我们的力气榨尽。"

    "都一样。"

    "有一日我做了主管,可能更坏,"我笑,"这才是最大的悲剧。错不在人,而

    是那个位置,任何人坐上去,就迷失本xing,以扰民为生。"

    他看着我微笑,我有点尴尬,自嘲说:"你看我的宏论多不多。"

    他说:"不不不,我爱听。"

    我笑,"看来,你是我的知音,我也是你的知音。"

    琴的面孔忽然涨红,没想到他脸皮那幺薄,时代的进步把人训练得老皮老ròu的,

    妇孺都不会脸红。他真可爱。

    忽然之间我俩没有话说,我又不愿意立刻告辞。

    幸亏护士送食物进来,我打开盖子看了看,只是白粥与腐rǔ,我的天,这怎幺吃?

    "你爱吃什幺?我替你去办,未必要遵医嘱吧?"

    他说:"还是听医生的好。"

    我说:"不必理我,你吃呀!"

    "你看着我,不好意思。"

    "那幺我走。"

    "不不。"

    "我不能看着你挨饿呀!"

    琴很为难。

    "明天我再来。"我说。

    九月二十五日:一连几天,我都在下班后以第一时间赶往医院陪伴琴。

    其它约会都一概推辞。

    我向护士打听到他可以进口的食物,吩咐琴吧做妥,拿去给他吃。

    我们真正达到无所不谈的阶段。

    他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所有的,不过是琴吧的一班手足。他从来没有结过

    婚,可以说是了然一人,同我一样,生活中最大的障碍是寂寞,不过几经艰苦,也克

    服了,也同我一样。

    医生说他的症候可大可小,要注意平日的调理,在医院中休息了十天八天,他脸

    色也逐渐红润。

    他躺着无聊,时时玩纸牌,我与他赌二十一点,赢了数百元,他不再提算命运的

    事儿了。

    我也几乎忘记这宗事。

    今天他说:"待我出院,真怕你不会对我那幺好。"

    "你太小人了,"我说,"如何度君子之腹?"

    "希望我错了。"

    "当然是你错。"

    医生宣布他后日出院。

    我特地去告假接他回家。

    琴住在琴吧楼上,我们原来一直是邻居。

    九月二十七日:早就替琴打点,替他收拾医院中杂物。

    他很感激,一直谢我,我叫他住口。

    看着他换上运动衣,有异样感觉。平日他总是西装蝴蝶结,看不出太多的气质,

    便装的他另有一种味道,不禁多看他几眼,他的面孔又红了。

    这个人!

    我一直扶着他,他说:"喂,我自己走好不好?又不是老头子。人家会以为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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