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七抹不开面子, 也就去了。
一整桌晚饭, 做得很是丰盛, 甚至还有一盘清蒸鱼和一盘白水煮虾。
其实,大家多少有点替冯七师傅接风洗尘的意思。
白师傅睡了一下午,这时候酒劲已经下去了。
他见到冯七, 心里自然很高兴, 就想像久违的老朋友那样, 跟冯七叙叙旧, 说几句安慰他的话。
只是冯七却因为中午那事, 根本就懒得拿眼看他, 也不打招呼。
面对这人的冷脸,一时间白师傅所有的关心都化作了气闷。
冯七不肯理他,他也冷着脸吃饭,就跟没看见对面的冯七似的。
要不是两个小猴宝宝穿cha在中间,吃饭都不老实,笑笑闹闹的。这顿饭指不定得吃得多糟心呢。
没办法,谢三和董香香只得两边照应着,再加上白师母从旁劝和。这顿饭总算没有彻底冷场。
后来,白师傅和冯七也在众人的劝说下,gān了一杯酒。
这酒盅里内涵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包括了他们早年患难与共的qíng谊。也涵盖着太多的理解和体谅。
很多无法说出口的心意,却可以通过这样简单的碰杯,仰头,一饮而尽,淋漓尽致地表示出来。
连gān三盅酒,白师傅和冯七这对别扭的老朋友,总算相识一笑,倒也化gān戈为玉帛了。
当天晚上,冯七躺在陌生的房间里,辗转难眠。
想到早逝的儿子,他仍是忍不住难过。只是又想起白天同儿子的告别,他的眼泪又再次咽了回去。
就这么混混沉沉地睡到了天亮,冯七打定注意,无论如何都要重新振作起来。才不辜负老白这位朋友的期待,和谢家人的信任。
到了第二天早上,冯七吃了早饭,白师傅邀请他到前面院子里试试身手。甚至还故意带着几分挑衅。
“择日不如撞日,老冯,不如今天,咱们俩就小试身手。看看这几年,功夫到底有没有长进。”
冯七自然是一口答下来。甚至连他的那些家伙都带上了,也打算在老白面前,一展身手。
两位白案大师要小试一场,很快就引起了那些学徒和帮工们的注意。
大家都是gān这个行当的,自然也想领略一下两位大师傅的白案手艺。
只是,冯七的状态显然不太好。
一进到那厨房里,他脑海里就浮现出,几个月前儿子被送到医院那一幕,耳边也回响着。
“冯师傅,快去看看,你儿子从那破桥上摔下去了。”
他一急,就把手拍在蒸锅上,烫伤了,也无暇处理,只是一个劲地拼命向医院跑去。
冯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qiáng忍着走到案板前面,qiáng迫自己定下心来。
可他的右手却火辣辣地疼。一开始,他还qiáng忍着,后来就忍不住了。
他的手指开始不断地颤抖,连擀面杖都握不住。到最后,那擀面杖甚至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冯七抬起头,看着周围那一双双诧异的双眼,甚至能听见他们地窃窃私语。
“这还白案大师呢?他怎么这样呀?连擀面杖都拿不住。”
冯七突然就意识到,他的厨师生涯可能真的要完了。
作为白案厨师,他手疼手抖,而且根本就停不下来。
那还怎么当厨师?
冯七捡起擀面杖,垂着头,就走出了那间厨房。
白师傅几步追了出来,拍着他肩膀说道。
“老冯,你别往心里去。先休息一段日子,你这毛病自然也就好了。”
冯七却回头看着他,沉声问道:“老白,你几岁跟你爹学得手艺。”
“七岁吧。”白师傅也没深想,就开口道。
冯七一脸沉思地说道:“我也是七岁,第一次跟我爹进厨房。我爹对我说得第一句话就是,白案厨师手得稳。手如果不稳,什么都完了。
可我自从听到我儿子出事时起,我的手就伤了,还一直在抖。我怕被别人看出来,才请的假。
所以,现在老白你也知道了吧。我冯七算是毁了,gān不了白案厨师的活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可白师傅却重重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老白,刚到京城的时候,我腿已经完蛋了。走路都不正常。我去一家餐馆,想做个临时工。可是,我东西都被人丢出来。我也被那些人推搡到大街上,摔倒在地上。
我腿疼得爬都爬不起来。他们却说,就你这瘸子也想在我们厨房里讨饭吃?也不看你配么?
后来,我徒弟和谢三带我和我媳妇去看病,吃了好几年的药,我这不是也跟常人一样了么?
过两天,我也带你去找那老中医看病,你这手抖的毛病,肯定也能给你治好了。老冯,你就好好先歇几天吧。”
冯七却摇头苦笑道:“我这是心病,怎么治?一进厨房里,我就想起我儿子出事时候的样子。”
白师傅想要再劝他,然而冯七却转身走了。
从那天开始,冯七也不愿意出现在人前了。
他一个人闷在屋里。饭菜都是白师傅、谢三他们给他送进去。
冯七对所有人都yīn沉着脸,有点自bào自弃的样子。唯一的例外就是谢家那对小猴子。
双胞胎总是趁着大人注意不到,偷偷跑去找冯七伯伯玩。
冯七偏偏就对两个猴宝宝放不下,也狠不下心来。他是打心底喜欢着两个孩子。
不然,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去等死了。
一天下午,小猴哥非得拉着冯七出去玩。
冯七被缠得没办法,只得拉着小猴妹,跟在小猴哥身后。
没想到一到院里,那小猴哥就对他展示了一向独门绝技。蹭蹭几下子,就爬上了院子里那颗歪脖树上。
在想叫他下来,已经来不及了。
冯七急得够呛,就去搬梯子过来,想要上树把那猴崽子给弄下来。
他好不容易拿到墙边的梯子,一转身,就看见了让他心惊ròu跳的那一幕。
小猴哥坐在树杈上还不老实,正撺掇他妹也往树上爬呢?小猴妹妹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真的爬了。
冯七也顾不得其他了,扔下了梯子,就往歪脖树那边跑。
那小猴哥还低着头给他妹妹加油呢,顺便做了爬树指导。
“脚踩那个包上,一下就上来了。”
与此同时,路过的董香香看见树上的两孩子,也吓得手脚发软。
她也扔下手里的东西,不顾一切地往树这边跑。
只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穿着粉色裙子的小猴妹妹,显然是没有猴哥哥那么灵活。她又是第一次爬树,爬着爬着,一个没踩稳,就向后摔了下来。
董香香被吓得魂都要没了,手脚都动弹不得。
关键时刻,冯七跑过去,一抬手就把那小猴妹给硬摘了下来,抱在怀里。
小猴妹妹惊魂不定地看着他,小脸刷白,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冯七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孩子,拍着她后背,嘴里不断地重复着。
“没事了,孩子,咱们没事了。没摔着,一点都没摔着。”
他一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这几个月来,他心里总是有个结。没事的时候,他就爱钻牛角尖,总是想着,倘若他儿子从桥上摔起来的时候,他这个当爹就站在下面接着他。那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谁成想好几个月的执念,却化作了今天的伸手一接。
冯七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接得这么稳。此刻,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全身的血都好像要沸腾起来。
至少这一次,他保护了孩子。怀里这小姑娘没事,实在太好了。
原本被吓到的小猴妹妹,一看伯伯哭得这么伤心,就忍不住伸出小手,抱住了伯伯的脖子。
嘴里还软软地说:“伯伯不哭,没摔着。”
董香香一看女儿没事,这才稍稍放下点心来。
她又抬头看向坐在树杈下的儿子。
小猴哥亲眼看着猴妹妹摔下去,此时也吓坏了,小脸惨白惨白的。
董香香还没说什么呢,小猴哥先“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妈妈,害怕,下不去了。”
董香香看着蠢儿子那可怜巴巴的小样,一时间,心里的火气也就都下去了。她实在舍不得太过苛责他。
后来,还是谢三这个当爹的,沉着脸,爬上梯子,把那猴崽子给摘了下来。
那天下午,小猴哥哥受到了爸爸的严厉惩罚。
手板被打了三下戒尺,都打肿起来了,还要去跪老祖宗的牌位。
小猴哥嗓子都哭哑了,谢三却始终黑着脸坐在一边,也不理他,也不许家人为他说qíng。
直到小猴哥自己认识到错误,保证以后再也不带着妹妹爬树了。惩罚才算暂时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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