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董香香相比,许国梁就不是那么顺心了。
这个寒假里,许国梁经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他送母亲进城找销路,偶然间,旁观了母亲站在点心厂门外苦等。那一刻,许国梁整个人都受到了拷问,做人需要怎么辛苦,这么拼命么?为什么就不能把瓜子卖给马文梅?
后来,他才知道,母亲是把瓜子当作一个事业来做的。将来,还要开办瓜子加工厂的。所以,她们才跟马文梅斗得那么厉害。
放眼小西庄的老少爷们,所有能gān的都加起来,谁又敢想自己去开办个厂子,跑买卖呢?
可他那个没有念过多少书,在田间劳作了半辈子的母亲,却敢想也敢做。
许国梁震惊的同时,也钦佩母亲这份的胆量和勇气。同时,他也觉得很心虚。
过年时,母亲给他一个压岁红包,里面竟然放着整整一百块钱。都快顶他半年的工资了。许国梁拿着10块钱的大票,突然就觉得很茫然。
让他更难受的是,香香比他还小,还在念高中,却比他能gān太多了。外人可能还不知道,许国梁却知道,是香香帮母亲说服的马厂长。
那天,许母从城西糕点厂回来,心里实在是高兴。就把马厂长想请香香去点心厂当正式工的事,跟许国梁说了。
许国梁虽然在离城里很近的小学当老师。可是,实际上,他身份上其实只是个乡村教师。
农村的孩子想进城里工作,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董香香竟然跟马厂长谈了一次,就得到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
许国梁听了母亲的话,第一个念头就是让董香香赶紧退学算了,去点心厂工作才是正经事。
可母亲却说,她已经拒绝马厂长了。
“为什么?”许国梁忍不住问。
许母底气十足地说:“香香,还要上学呢。她刚多大,正是多学点本事的时候。哪里能送她去上班呀?咱们家又不缺她那份工钱。”
许国梁顿时觉得很无语,他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法跟上母亲的那些想法了。
更让他郁闷的是,chūn节的时候,母亲跟亲友聊天,随口就说,将来家里还要供香香去念大学呢。
“至于国梁和香香两人的事,等他们长大再说吧。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不兴包办婚姻了,咱们做老辈的着什么急呀?”
许国梁不小心听了这句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照母亲的意思,他和香香的婚事未必做得了数?那这些日子,他这么殷勤讨好董香香,到底又算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许国梁心qíng一直都不见好。一来,他怨董香香心里没他,也不知早点同他表明心意。二来,他又怨母亲被外面那起子人都给带坏了,竟然说什么自由恋爱?
可惜,大正月里,许母和董香香也在忙和这商量建厂子的事,一天到晚嘀嘀咕咕的,也没空搭理他。
到了临开学的时候,许母到底是舍不得儿子,就想跟许国梁好好谈谈。
“国梁,你呀,有时候妈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很多事qíng你都特别死xing,特别较真,一点都不知变通。你还知识青年呢?”许母说着就撇了蠢儿子一眼,她是真心想教他一些事理。
可惜,许国梁跟董香香不一样,董香香喜欢听她说为人处世的道理。许国梁却给点着了的pào竹似的,当场就跟她落了脸。
“是呀,我这个当儿子,什么事都不能让您满意。香香她却样样都好,样样和你心意,那才是你的好闺女呢。我算什么呀?您也什么事都不用为我打算,反正我也老大不下得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许母脾气爆的时候,听了这话,早就动手抽他了。现在,她xing子是磨下来了,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生气。于是,gān脆就开口道:“既然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你倒是改呀?不知道怎么改,你就去好好学学做人的道理。”
母子俩犟了两句嘴,闹得个不欢而散。
许国梁骑着自行车就回学校了,一连两礼拜都没回家。
他就想不明白,自己家为什么变成这样了?竟连一件合他心意的事都没有。
许母那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自然也没心qíng理管儿子,就把许国梁放在一边了。
因为消息瞒得严实,马文梅并不知道许母已经找到销路了。
正月十五那天,她特意提着礼物就跑到许家来了,并且暗示许母赶紧把手里积压的瓜子,卖给她算了。
许母也一如往常地拒绝了。
马文梅倒也没生气,只是笑呵呵地对许母说:“婶子,这么跟您说吧,今年我有个大计划,打算开个食品加工厂,加工个花生、山楂、杏gān啥的。以后,我可能也不单做瓜子买卖了。还卖其他小孩吃的零食呢。没办法,这供货实在太少了,想赚钱都没货卖。我不扩大经营范围,以后都要吃不饱饭了。”
许母一听她这话,心里就明白了。马文梅这是在威胁她,要断了给她的瓜子销路。
这时候,如果什么准备都没有的话,许母的瓜子作坊无疑就是被架在火上烤。马文梅心狠,过完chūn节,许母的瓜子可能就有一大半都卖不出去了。
许母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白瓷缸子,半响没有吭声。
马文梅心里猜测,许母折腾了这么久,也该稍稍让一步了。只要她让出一步来,马文梅就有把握让她溃不成军。
许母好像口渴了,gān脆就端起了缸子里的茶喝了一大口。
马文梅心里烦,面上却一脸笑意,只得耐下心思等许母松口。
可谁成想,许母放下茶缸,还是不肯买她的帐。反而是笑着对马文梅说:
“是呀,文梅,你早该扩大经营面了。你这么能gān,多卖一些话梅,杏gān,糖果之类,肯定能赚不少钱呢。
我算看出来了,文梅,你跟我们这些胆小的乡下人都不太一样。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起来的,祝你一切顺利。”
她这一套其实还是从许红旗那边学过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在马文梅身上了。
马文梅听了许母的话,脸上再也绷不住了,皱着眉头看着许母一眼,冷笑道:“婶子,你这意思是说,就算我减少你这边进货,你也无所谓是吧?我又是以后只卖话梅杏gān,不再进你家的瓜子呢?”
许母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
“买卖这种事,肯定要双方都愿意的。文梅,你既然腾不出手来买瓜子,那我们自然也就不好qiáng求。”
听了她这话,马文梅眉毛都快立起来了。
“婶子,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我不跟你这进货,光靠你们村里的散兵游勇,可卖不完你手里积压的那些瓜子。你放在仓库里就算放臭了,也没人要。何况等到夏天,你还要把仓库给队上腾出来。
去年,你一时好心,提了瓜子的价钱。今年,村民都以为种瓜子赚钱呢。不只是小西庄,附近的几个庄子都会种葵花。到时候,婶子你吃得下这些瓜子么?你去年收,今年不收了。乡里乡亲的,得有多少人戳你脊梁骨,骂你害得他们没有菜吃呀?”
听了她这话,许母不禁冷笑一声。“卖得出去,卖不出去,都是我自己的事。好像跟文梅你没什么关系吧?你又不是我家亲戚,替我cao这些闲心gān嘛?有闲工夫不如顾好家里呢。听说,你男人最近吵着跟你闹离婚呢?”
她这句话狠狠地戳在马文梅的痛脚上了。
双方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马文梅也不跟她客气了,一脸张狂地说道:“婶子,说别人先管好您自己吧?小西庄的瓜子就够您吃一大壶了。不过,我这人最讲qíng谊的。我坐在家里,等着你到时候来求我。自然我也会会帮您一把,收拾残局的。”
“那我到时候在去谢你吧!”许母淡淡地说。
两人不欢而散。
马文梅离开许家的时候,一转身狠狠地踢了院墙一脚,愣是把墙huáng土墙踢出了一个坑来,自然她的脚也伤了。
没办法,她只能一瘸一拐地往马晓月家走。刚好,今天董香香回家过十五。离大老远,就看马文梅一瘸一拐往前走。董香香这人心肠不错,gān脆就上前两步,搀住了她的手。
“文梅姐,你脚扭伤了?是去小月姐家麽?我送你过去吧?”董香香脸上带着一抹灿烂的微笑。
大中午的,太阳照在头顶上,马文梅被小姑娘的笑脸晃得有点眼晕,突然一个意外的念头,浮上心头来。
“好呀,香香妹子,姐姐就麻烦你了。”马文梅看着董香香也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脸。
董香香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乡里乡亲的,你就别跟我见外了。”
她说着,就扶着马文梅一路往马晓月家走去。
而马文梅也gān脆就把大部分的重量,依靠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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