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_亦舒【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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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个星期,唐志qiáng差秘书通知苏玻:「唐先生要我跟苏小姐你说一声他明天赴多伦多。」

    懦弱,连亲口说的勇气都没有。

    苏玻悄然放下电话。

    他选择了妻子,因为qíng人会得了解。

    跟着大半个月,苏玻jīng神困惑失常,每个人,包括袁意长,都看得出来,她受了刺激。

    都会中满街都是烦恼的少女,她们的心灵特别脆弱,太过盼望爱qíng,故此容易遭损。

    苏玻问意长:「或者我不应同有妇之夫来往。」

    「世上只有两种男人:已婚与未婚。」意长放下文件:「不必自责,不必太过担心。」

    苏玻说;「已婚男士多数比较有趣。」

    「这倒是真的。」意长说:「他们已学会如何对付女xing。」

    那夜苏玻总算睡了一会儿。

    雨一直下一直下。

    第三次约会,在一间小小意大利饭店,邻桌有一堆洋人,喝得紫涨脸皮,正庆祝某人生辰,十分喧哗。

    唐志qiáng忽然说:「我是已婚男人。」

    陈腔滥调,苏玻想,一点新意都没有,于是她也依着本子抬起头来说:「我早已知道。」

    所不同的是,随着时代进步,他不是那种准午夜十二时要回家的已婚男人,他妻子在外国,在本市,他是自由人。

    苏玻问:「你不说你希望早些遇见我?」

    他摇摇头:「不,现在才是适合的时候。」

    苏玻讪笑,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对一个苦学出身,在律师行租一只写字台过活的男人表示兴趣。」

    原来是这样。

    他也说对了。

    苏玻知道自已的事,她是那种敢把一个月薪水买一件凯丝咪大衣穿在身上的人。

    商业城市少女的唯一美德,不过是肯在工作岗位挣扎,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她不打算熬苦,对家务一点兴趣也没有,脾气极坏,欠缺爱心,贪玩,爱美,追求物质,好高骛远。

    闲时只希望有人提供十四间睡房的华厦、一座玫瑰及郁金香花园、林宝基尼康达跑车、许多许多珠宝,去不完的宴会、跳不完的舞、无穷无尽的锋头、到六十岁还要在社jiāo版上压倒群雌……

    唐志qiáng说得对,他微时,苏玻不会看他。

    志qiáng说:「长得美,是应该放肆。」

    苏玻苦笑,「家母曾经说过,我这种样子,并不经老,没有成熟期。」

    唐志qiáng笑她过虑。

    「不比我姐姐,她随着年纪显得越发优雅了。」

    那日他们聊到深夜。

    倒也好,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缺点在什么地方,以后就不必戴着面具做人。

    渐渐她熟悉了唐志qiáng奇异的生活习惯。

    每天早上起来,他收一通长途电话,与子女jiāo谈十多分钟,让他们睡前听到父亲的声音。

    每晚睡觉之前,他又拨电话到那边,听听孩子们近况,才放他们上学去。

    一个月的电话费用必然惊人,然而比起飞机票来,又不算得是一回事。唐太太与两个孩子一年回来两次,他一年过去三次。

    只要有一天连着周末的公众假期,他就拿多一天事假飞过去与家人聚会。

    jīng力若没有过人之处,怎么做得到。

    认识苏玻之后,唐志qiáng承认他越来越怕乘搭飞机,尽量逃避远行。

    但家人回来的时候,他照样兴高彩烈。

    他生日,苏玻想为他庆祝,他没有空,因大儿子独自乘飞机回来与他团聚。

    那九岁的孩子独自往来美亚两洲已经无数次,比许多大人还要老练。

    他弟弟不能出门,是因为喉咙严重发炎。

    那一个星期,苏玻每次与唐君通电话,总听到一个孩子的尖叫声。

    苏玻发觉,虽然她异常尊重小生命,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们。

    小孩走了,苏玻松口气。

    她简直不想他们回来,多么自私的念头,希望唐君没有注意到。

    有工作真好,袁意长嚷着进来:「开会开会开会。」

    苏玻拉一拉衣裳,补点唇膏,去了。

    席中有年轻行政才俊一名,一有空间,使用眼神同苏玻传递讯息。

    苏玻心中电子算盘不住敲打,把该位仁兄的行qíng算得一清二楚,答案:划不来。

    散会后她抢先离开,眼角都不去瞄那人一眼。

    一躲躲到洗手间,慢慢洗手上的墨迹。

    她再出来的时候,人群已经散清。

    意长没有再叫她去吃饭。

    人家有家庭,忙着回去举案齐眉。

    唐志qiáng还会回来吗,多伦多是否chūn意盎然,他会不会忘记她?

    六点一刻,苏玻才依依不舍下班。

    回到家一开门,就听见电话铃响,她跳过去取过话筒,心急慌忙问:「喂,喂。」

    那边是她母亲,嘱她回家吃饭,小心饮食,注意健康等等。苏玻很不耐烦,一边耻笑自己妄想,下午七点,那边天才蒙亮,他不会打电话来。

    母说说完了,得不到回应,自觉没有味道,悻悻挂了线。

    苏玻有意无意,一直静静的等,给他时间,让他想清楚,她不会咄咄bī他,她不会令他为难。

    她许久许久没有再出去约会,舞技都生了锈。

    原来,苏玻没有她自己想象中一半那么潇洒。

    这个回南天最难熬。

    幸亏有个袁意长,她一有时间,就把苏玻带着:做按摩、洗头、逛街,什么都不忘叫她一声,好让她有个伴,意长的私人时间非常有限,苏玻还是寂寞萎蘼居多。

    意长终于问,「你怎么从来不回家?」

    「我同家人谈不来。」

    「呀,这真是人生最大不幸。」

    苏玻耸耸肩,她坚持还有机会,事qíng一定很快就有转机,无论如何,她不相信唐志qiáng会在多伦多耽下去,他不会甘心,她知道。

    她渴望得到他的消息。

    说实在的,唐志qiáng之后.再也没有叫她看得顺眼的人。

    最好笑的是,她在与他分手之后,才爱上了他,早知,当日不应做得那么大方。

    大方得没有要求,大方得不落一滴泪,大方得不问何日是归期。

    chūn去夏至,苏玻终于还是置了几套新的夏装,很俏皮的梳着马尾巴,心qíng似乎已经平复。

    一个星期五,袁意长忽然找她,「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事?」莫非她也有了奇遇。

    「下班后在这里等我。」

    那天huáng昏,苏玻笑嘻嘻问:「有什么秘闻?」

    袁意长查看过四周无人,才说:「唐志qiáng回来了。」

    「什么?」

    「他回来了,仍在本市。」

    苏玻先是盲目地快活了三分钟: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他已作出最后决定。

    跟着觉得不对,她怎么不知道,他没有通知她。

    他为什么不与她联络?

    苏玻垂下眼睛,「你别是看错了人吧?」

    「怎么会,昨天还上电视代表律师公会发言!」

    苏发怔怔的不响。

    「他没有通知你?」意长关心的问。

    苏坡大为震dàng,呆着手足无措。

    「你把事qíng看得太简单了,满心以为要不是唐妻,要不就你,你着了他的道儿。」

    苏玻说不出话,耳畔嗡嗡响,他要是不回来,她对整件事尚能自圆其说,他偏偏回来了,苏玻下不了台。

    苏玻木着一张脸,只觉左眼眼皮不住跳动。

    「这是他的惯技,要换女朋友的时候只说要回家,兜个圈子,又再出来逛花园,你还不明白?」意长停一停,「我又说多了,老脾气改不过来.请你见谅,他现在同玛莲达胡走,玛莲达是胡文标的女儿,你大抵也听过她,这个女孩子比你厉害得多,与他可说旗鼓相当,还不知鹿死谁手。」

    苏玻整个人瘫痪在椅子里,不能动弹。

    意长吁出一口气,「幸亏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一于从头再来,」她看看手表,「我要赶去接放学了,明天再聊,再见。」匆匆赶出门去。

    不知隔了多久,苏玻才缓缓伸出手,拨了唐志qiáng公司的电话,秘书尚未下班,莺声呖呖地说:「唐先生正在开会,请问哪一位找?」

    苏玻忽然笑起来,她一直笑,笑出泪来。

    那边女声吃惊地问,「你是谁,喂喂?」

    苏玻轻轻放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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